前提是外面没有什么更大的乱子。
冼观的手表在这里,其他工作人员应该也能监测到他的位置,这个认知让童昭珩稍稍好受了一点,只希望他不要在缺氧环境下失血过多,造成什么无法挽救的后果才好。
那名母亲点点头,于是两人都不敢乱动,慢慢在电梯地板坐下。
“小观老师?”他又轻声唤了唤。
冼观双目紧闭,连呼吸都轻到几乎难以察觉,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等待的每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轿厢逼仄狭窄,警戒灯的红光更添紧张。过了好一阵子,像是无法再忍受这份凝滞的安静,那位母亲再次开了口。
“我叫吴晓燕,这是我女儿甜甜。”对方说,“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被困多久,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饼干?”
“不用,谢谢。”童昭珩勉强笑笑。
他忽然想到自己学校曾经的一个传闻:一个女生在暑假前一天从老教学楼出来,结果不幸遇到电梯卡滞。结果一整个暑假里家人老师到处找她,直到开学第一天打开电梯时,才发现已经变成了干尸的她。
“呕……”童昭珩顿时觉得有点反胃,仿佛已经看见那具干尸的脸变成自己的。
“要么还是吃点东西吧,”吴晓燕打开自己鼓鼓囊囊但收纳整洁的包:“带小孩出来,东西一大堆,什么都有。”
童昭珩接过一块巧克力,道了谢,心想——要真发展到食物不够的地步,不知道吴晓燕会不会后悔此刻分给了自己一块巧克力?
不过电梯间就这么大,她有食物也不可能藏着不让我知道,想要活命,小团队里千万不能乱套,还不如早早分我一点,留个好印象。
童昭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被困不到半小时,黑暗的想法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出现。
思及至此,他内心忽然升起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安静片刻,童昭珩开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个有限空间内的所有细节,无论是设备摆设、温度、湿度、光线,全都被精密且准确地印刻到他脑子里。
很快他便明白了,这份异样感来自何处——周遭静悄悄的。
自从进入亚特兰蒂斯以后的两个小时里,一直萦绕耳畔的白噪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好像关掉一台运转过热的电脑,风扇停止后,空气突然安静。
童昭珩抬起头,终于确认了一件更严重的事:通风换气的声音没了。
普通电梯的确没有窒息风险,但这里是深海,胶囊电梯就是完全封闭的。没有通风换气,就意味着没有任何氧气流通。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趴到电梯内显示楼层和运营状况的小液晶屏上仔细辨别:
「空气质量:良好;气压:1.1倍大气压;内外压差:正常;氧气含量:76L;氧气浓度:23%。」
23%,大气中的氧气含量约为21%,胶囊电梯为了避免减压病,所以刻意将氧气比例调高一点,是富氧环境,但也只有76L。童昭珩脑子飞转,一个成年人在静息状态下,一小时差不多需要呼吸15L氧气,四个人就是60L。纵然现场有一名儿童,以及一名昏迷状态的人,他们的氧气依旧最多连两小时都坚持不到。
16:06分,童昭珩看了一眼手机。随着他们不断呼吸,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到五点半的时候,他们就会因为二氧化碳中毒而意识模糊甚至昏厥。
“您继续尝试呼叫外界,我来看看有什么其他的方法。”童昭珩立刻对吴晓燕说,“不过请尽量保持平静,不要大喊大叫消耗体力,也避免……避免浪费氧气。”
吴晓燕听到最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血色顷刻间褪尽。她颤抖地扭头去看液晶屏上的内容,不自觉把女儿搂得更紧。
童昭珩闭上眼睛,游客中心外悬挂的巨幅建筑蓝图一帧一帧地加载在他脑海里。
电梯井纵向贯穿亚特兰蒂斯的双螺旋结构,算是海格力斯之柱的中轴线,也是一根独立的动线。按照常识来推测,为了防止洋流干扰,把电梯井设计成纯粹的外挂式可能性较低,可以大胆猜测采用的至少是半封闭式电梯井。这也就是说,电梯井大概率是一个暂时相对安全的空间,或许有维修用的通道通向建筑主体部分也说不定。
再者而言,刚才冲撞所带来的震荡感非常强烈,但目光所及之处也没有任何轿箱变形的问题,可以侧面佐证他们没有收到直接的撞击。
他又抬眼看了看液晶信息屏——氧气含量:72L;氧气浓度21%。
怎么消耗得这么快!童昭珩精神一凛,死脑子快想啊,有什么办法!
他绝望地在电梯内壁摸来摸去,试图找到什么隐藏在这里的紧急逃生按钮,自然是徒劳无功——整个轿厢宛如一个铁桶,被焊接得密密实实。
与此同时,吴晓燕也在试着把指甲伸进电梯门缝,但她手抖得厉害,又不敢大口呼吸,整张脸憋得通红。
“不对不对,不能扒门。”吴晓燕踉跄地缩回手,“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我们?外面的工作人员呢,应急响应呢!”
童昭珩眉头紧锁,满脸是汗,沮丧地仰起头。而就在这时,逆着刺目的红光,他忽然灵光一现。
他将手掌挡在眉毛上,迎着应急灯眯起眼睛,随即立刻垫着脚去够头顶罢工多时的出风口,回头快速问:“有没有什么钥匙之类的,能够当做螺丝刀的?”
第4章 第一滴血
吴晓燕愣了一下,立刻蹲下身在包里开始翻找,递出一个磨指甲的小工具:“这个行么?”
童昭珩接过来:“行,试试看。”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吴晓燕不由得担忧道:“等等,拆开的话水不会漏进来吗?”
“不会。”童昭珩斩钉截铁:“如果可以被我轻易拆开,就说明这里通向的肯定不是海水,外面还有控压装置。如果电梯本身是完全独立的压力舱,那么必定十分牢固,不可能被轻易破坏。”
吴晓燕不说话了,她呼出一口气,脱掉高跟鞋,站起来抱着童昭珩小腿把他往上托举。
童昭珩身高接近180,体型虽然偏瘦,但也是个成年男子。可吴晓燕一鼓作气,竟然真的把他抱起离地了几十公分,童昭珩也没有多废话,迅速动手拆卸着通风管道的盖板。
然而修甲刀尺寸不合,十分不顺手,他刚卸掉一个螺丝,就感到吴晓燕的胳膊开始抖了。拆到一半时,他忽然注意到电梯吊顶的其中一块铝扣板边缘有一处凹缝,他将手指卡进去往下一抠,竟然真的能掰动!
盖板打开90度角,露出一个红色的拉环。童昭珩吗没时间犹豫,立刻拽动拉环,九个氧气面罩从天花板垂落。
吴晓燕咬紧牙关抱着他的腿,没看见头顶发生什么事,被垂落的氧气面罩吓了一跳,不慎松手,童昭珩摔了下来。
“啊!对不起!”吴晓燕忙道。
“没事……”童昭珩站稳脚跟,说:“给孩子戴上。”
吴晓燕不需要他说第二次,立刻拽过氧气面罩戴在女儿脸上,童昭珩自己戴上后,也快速给昏迷不醒的冼观戴好。
他看了看时间,16:20分,早已过了原本该集合的时间。不知道班上其他人现在情况如何,是已经被安全疏散,还是也被困在什么地方。
氧气面罩暂时缓解了最紧迫的问题,但童昭珩心里依旧不觉踏实,他抬头看着通风口,还想再试试。
“您能再帮帮我吗?”童昭珩说,“如果有维修管道,我们可以试着至少爬回主体建筑里,比呆在电梯安全。”
吴晓燕迟疑了:“可是……”
“如果迟迟没有人来救我们,等到氧气再次耗尽,我们再尝试这些事就晚了。”
吴晓燕想了想,依旧不太赞同:“可如果我们爬进管道里,营救的人来了,没人知道我们在哪儿。又或者……万一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况且这个电梯本来核载八人,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氧气能多坚持一倍的时间。”
这个氧气面罩也只能解一时的问题,童昭珩很想这么说,但不得不承认她讲的有道理。目前的核心问题在于冼观负伤昏厥,是四人里面状况最差的,也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等死。况且他们还带着一个儿童,任何风险或难度太高的逃亡计划都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