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再加上优质三黄鸡的鸡肉香味, 三者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迷人的复合型香气——深沉、醇厚又略带甘甜和草本芬芳, 实在让人回味无穷,垂涎欲滴。
“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 在这极致香气的围攻下, 率先发出了响亮而诚实的抗议。
安斯年挽着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专注地用长柄勺轻轻撇去汤面最后一点浮油。
炉火被他精准地控制在文火慢煨的状态,锅内的主角, 便是今天晚上的重头戏——逍遥鸡。
这是道徽州的传统名菜, 口感骨酥肉烂,入口即化,别名又叫曹操鸡。
传说中,曹操这位著名的头疼病患者因为吃了这款药膳而症状大减, 头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吃嘛嘛香,因此赞不绝口赐其名为逍遥鸡。
总之,是一款兼具美味与养生功效的滋补名菜。
没过多久,餐饭全部备好了。
安斯年端着硕大的砂锅向木桌走去,良辰拿着碗筷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前台边上的晏臻不动声色的合上了平板,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老板手中的砂锅。
“烫……”
晏臻低声提醒,声音低沉且简短,但动作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谨慎和珍视。
安斯年微微垂眼没说什么,转身回厨房端下一道菜去了。
倒是良辰很有些侧目,他师父这么大一个神仙,还会怕那点砂锅的热度?晏哥最近怎么越来越夸张了,他的帮厨宝座就要被人抢走了么?
放下碗筷,很有点竞争压力的大块头小跑着回了厨房,心想再也不让师父亲自动手端东西了。
一切就绪……不需要任何语言,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冲击已让客人们目眩神迷。
安斯年解了围裙坐了下来,晏臻这才在他旁边坐下,依旧沉默,但坐姿挺直,拿起公筷极其自然地从砂锅里抢出一块最饱满、带着完美鸡皮和酱汁的鸡腿肉,稳稳地放到了安老板面前的碗里。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却又显得理所当然的流畅,丝毫不引人注目,只有一直深陷在职务危机里的良辰瞥见了,自我检讨后,也迅速的为师父夹了一筷子娃娃菜。
宾主尽欢的晚饭过后,突突的摩托车声响,李保儿忽然又上山来了,安斯年还以为这老道昨天退房后应该会有挺长一段时间不再见面了呢。
毕竟,每次见他和人吐槽饭菜价格或者偷摸转让房间的时候,总有一种‘我妈为啥命不好遇了渣男生了我又不养随手扔了害我当了道士所以只能拼命想办法赚钱过日子’那种略带抱怨式的无辜偷感。
大晚上的,这老道士居然穿的挺齐整,簇新的一套深蓝色得罗,手持一封烫金朱砂印的邀请函。
面色挺沉重,似乎刚丢了八百万,邀请函的内容却挺庄重——“七圣娘娘重焕金身,感念晏施主大德,特邀安先生与晏施主拨冗观礼,共沐圣光”。
落款是观主玄粥(李保儿)的法印,旁边还盖着玄明道长的掌教印。
安斯年接了帖子,李保儿这才透出一脸的轻松,居然一改往日作风,没和新客人们忽悠看相,甚至连茶也没喝,话都没多说一句就告辞下山了。
重新打开帖子再细品一下,这称谓,晏善信已经升级为晏施主了?
“你给七圣娘娘捐了金身?”安斯年不觉看向一旁的晏臻,“你还信这个啊……那……那不是注生娘娘,专司求子的神仙么?”
一个99.9%概率母胎的大龄剩gay,信奉这神仙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嗯?!!!
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点?
修真只是能改变身体机能,并不是直接改变身体功能!!!!!
安斯年的眼神渐渐的有些一言难尽。
晏臻被老板这么一扫,闪躲了一下,头皮都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种地方性的神仙信仰,他一京都人哪里能搞的清楚。只不过当时为了拦截那长发男的后路,随口忽悠玄粥老道的,谁能想到后来反被人忽悠,烦的不行了干脆就真捐了点而已。
现在要是说出真相,安老板会因为他言而有信再涨涨印象分么?
……也许,不会吧。可能还会以为他瞎吃飞醋无理取闹。
他憋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拳头砸在自己左手上,“我突然想到个好点子,得赶紧把它码出来,别一会儿就忘了……嗯,回头见。”仿佛突然被柯南道尔附身,转身遁了。
第二天一早,山间的晨雾还没彻底消散,带着清冽的水汽。
猛犸象已经停在玄圆观的停车场里。
安斯年下了车,径直往外走,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食盒,木纹温润,盖得严丝合缝。
晏臻落后半步,与他并肩而行,一身黑色便服,步履从容,眼神却锐利如常地巡视着四周。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老板提着食盒的手,指尖微动,很想帮忙拎一下,又克制地收了回去,只是将距离拉得更近了些,肩膀几乎挨着对方的衣袖。
道观门口,今日布置一新。红布金绸缠绕着门柱,几个小道童穿着不合身的崭新道袍,紧张侍立。
跨过门廊,两排出家人矗立着恭迎的架势,稍有点蹊跷,可安斯年转头一想,晏臻捐了金身,还不知道花了多少钱,金主嘛,这态度摆出来倒也不奇怪,他也算是蹭了一把风光了。
站在队列C位的,是身着黄色法袍的观主玄粥。这是李保儿生平头一次着黄,法袍都还是师祖玄灼借他的,还好两人身形大差不差,穿在身上挺合适,一点也没露怯。
站在李保儿右边的那位,一身紫袍,手持拂尘,气度俨然,看面相,大约能有七十了,可精神却矍铄的很,面带恰到好处的微笑,眼底却藏着审视与警惕,精光闪烁的。
让安斯年有点侧目的是李保儿左边那位,年纪和右边的差不多大,可气息却沉稳宏大了不止十倍,这会儿居然穿着件纯黑色的法袍……
因为李保儿这个老道士时常在民宿出没的原因,安斯年闲暇的时候也刷过几次贴,对玄正教这个教派有了些大概的了解。
就拿道袍的颜色来说吧,都是有讲究,不能随便乱穿的。
最顶级的是紫色,代表智慧和地位,一般只有掌教能穿;然后就是黄色,必须是高功法师在正式的斋醮科仪中穿着;青色是常服的颜色了,给普通道士或者没能正式授箓的居士用的,至于黑色,那是斗法时的专用。
可今天只是给七圣娘娘的金身开光而已,斗的什么法?
怎么,难道一会儿还有另外的大场面?
目光再一溜,立刻看见了队尾的僧袍……嗯?僧人?这不是道观么,闹的是哪一出?
多看一眼,这位身着大红洒金袈裟的高僧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模样,面容稚嫩,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可周身的气息倒是深沉的很。
安斯年甚至有种错觉,这童子僧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陈皮看烤肠机一样,充满了期待与热情。
“安先生,晏施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玄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按压着激动开了口,但声音仍然有些颤抖。掌教玄明适时地甩了下拂尘,做了个更标准的请进手势。黑袍的玄灼只是深深一揖。
慧岸微一阖眼,低宣佛号:“阿弥陀佛。”
现场人不多,但感觉场面并不小,安斯年行了个点头礼算做回应。晏臻则来回扫了好几眼,最后停留在紫袍掌教的脸上,那审视的意味让玄明笑容微僵。
正殿香烛缭绕,烟气有些呛人,新塑的七圣娘娘金身端坐在神龛里,塑像造型匠气十足,表层的金漆闪着俗艳却耀眼的光,与陈旧简陋的道观格格不入。
冗长沉闷的仪式开始了。
玄明亲自主持,脚踏罡步,口诵经文,拂尘挥动间带起微弱的风声。
玄灼闭目默诵,额角渗出些细汗,每当玄明掐诀时,他的呼吸都跟随着一顿。
慧岸静静的立在殿角,手里的菩提念珠,被指尖缓缓拨动,目光深邃得似乎能穿透神像,跟刚见面时不同,已经完全不像是个半大孩子能有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