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年和晏臻对视一眼,神识悄然张开,踏入室内,昂贵的北极熊皮地毯已被大片暗红浸透,凝结成紫黑色的硬块,火山熔岩茶几碎裂成几块,墙壁上溅满了放射状的血点和碎肉组织。
那个曾悬浮着“冰封星核”的合金框架展示台,此刻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金属骨架,中间一个黑色的大洞,强化玻璃已经融化成不规则的滴状物,残留的气味也正在缓缓消散。
构件,自然无影无踪。
所谓的高科技防卫系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微型机枪平台被某种巨力砸扁;屋顶边缘的高精度探测器被连根拔起,电磁防护网发生器则被洞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窟窿,结构彻底熔毁。
晏臻的目光扫过现场每一个细节,“至少三只,擅长近身格斗和精神压制。”
他走到展示台残骸前,难得地啧了一声,语带遗憾,“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就动手抢了,省得麻烦,也不知道那位科技新贵还活着不。”
安斯年也走过去瞄了一眼,“好歹是条人命,既然这么盛情地邀请,那就去吧,去会会这位热情好客的老蝙蝠。欠我们的东西,总得连本带利拿回来。”
“……嗯。”
晏臻缓缓地答应一声,脸拉得老长,他家小少爷还没看到极光呢……
飞机穿透云层,将万岛国的冰雪世界抛在身后,飞向东南欧那片笼罩着神秘与阴郁传说的大地——芦苇国。
舷窗外的景色从北欧的澄澈空旷,逐渐过渡为中欧的丘陵起伏,最终定格在布加勒斯忒那一片灰蒙蒙的城市轮廓线上。
落地后出了机场不到十分钟,两人见到了对接人员。是个二十出头的留学生,晏臻老乡京都人,嘴皮子挺溜的,在他幽默且流利的介绍下,宽阔的林荫大道,宏伟的东正教教堂金顶,以及深受高卢国风格影响的古典主义建筑群……这些属于上城的景象浮光掠影地从车窗外飘过。
他们的目标,深藏在这些光鲜的表皮之下,最污秽绝望的深渊——弗拉库塔街,这座城市一道化脓的伤疤。
它位于城市东部的边缘地带,曾是老旧的工业区和废弃的铁路编组站,如今那些锈迹斑斑的厂房、倒塌的烟囱、废弃铁轨和高架桥墩,构成了一片庞大地下贫民窟的骨架和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至极的混合气味:潮湿发霉的砖石味、腐烂垃圾的酸臭味、劣质酒精的刺鼻气味、还有最底层人群聚集区挥之不去的排泄物恶臭。
车子在距离街口还有几百米就被迫停下。前方的道路已被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报废汽车和随意搭建的破烂窝棚彻底堵塞。
晏臻老乡熄了火,眼神带着畏惧,朝后座的安斯年和晏臻努了努嘴:“两位老板,只能到这里了。里面……不是车能进的地方。记住,别和任何人眼神接触超过三秒,别碰任何东西,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像食物的玩意儿,还有,别深呼吸。”
这种地方,连干净的空气都是一种奢侈。
安斯年已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冲锋衣,兜帽拉低。晏臻依旧是保镖打扮,黑色夹克,身形挺拔,但刻意收敛了迫人的气势,像是融入环境的影子。
两人下了车,扑面而来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的地狱。
脚下的‘路’是泥泞、碎砖、油污和冻结的秽物混合而成的,两侧是由各种破烂拼凑起来的栖身之所。倾斜到令人心惊的危楼,窗户被木板和破布钉死;巨大的废弃集装箱被凿开作为房屋,锈蚀的外皮上画满了狰狞的涂鸦;用塑料布、硬纸板和瓦楞铁皮在倒塌的墙壁或桥墩下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像是溃烂伤口上滋生的菌斑。
瘾君子是最常见的风景,有人形销骨立,蜷缩在散发着尿骚味的角落,瞳孔涣散,手指颤抖地在身上抓挠;有人处于亢奋状态,手舞足蹈,对着空气咆哮或傻笑,鼻涕和口水糊了一脸;还有人目光呆滞,枯槁的手臂上布满针孔,静静等待着解脱。
偶尔能看到几个眼神凶悍的年轻人,聚集在阴暗处,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入这片区域的外人,腰间鼓鼓囊囊,显然是地头蛇或毒贩的打手。
垃圾无处不在,堆积在每一个角落,引来肥硕得不像话的老鼠,它们肆无忌惮地在人脚边穿行,发出窸窣的声响。角落里,甚至能看到一两具被冻僵或死于过量的尸体,被随意地用破布或垃圾覆盖,无人问津,只有老鼠在啃噬。
绝望如同有形的瘴气,浓稠得化不开,将这里彻底笼罩。
唯一的活泛劲儿,是那些打着地下酒吧或私人会所招牌的门洞,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迷幻电子乐和模糊的狂笑声。
晏臻高大的身躯微微侧移,将安斯年挡在靠里一些的位置,避免路边窝棚里伸出的枯骨般的手掌碰到他。
可没有人敢主动靠近他们,晏臻的身形,还有身上那股子危险气息,让那些烂人们本能地感到了死亡威胁,远远地避开。
两人沉默地穿过这片蠕动着的人间地狱,向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越靠近里端,周遭的居民似乎越少,环境也愈发破败阴森。
尽头处,一座半塌陷的废弃水塔建筑出现在眼前。
水塔巨大的混凝土基座下方,一个被铁锈和苔藓覆盖着的、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圆形铁栅栏入口,镶嵌在布满涂鸦的冰冷墙壁上。
这就是‘遗忘之井’。
栅栏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向内打开。
一股比外面更加浓郁阴冷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晏臻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一步踏入黑暗,高大的身影瞬间被阴影吞没大半,安斯年紧随其后,踏上了石阶。
向下,向下,再向下。
石阶陡峭而湿滑,空气越来越冰冷潮湿,外界的喧嚣和肮脏渐渐被隔绝,只剩下水滴从头顶石缝滴落的单调声响,嗒……嗒……嗒……
走了大约三分钟,坡度开始放缓。前方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源。一股微弱却异常清甜、像是无数种昂贵香料混合着陈年美酒的奇异香气,极其突兀地钻入鼻腔,与这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扇雕刻着荆棘十字架及扭曲人面的青铜巨门,无声地矗立在前方。
门前,两位穿着中世纪风格墨绿色丝绒立领礼服的身影伫立着。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骨瓷,容貌俊美得近乎妖异,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一种诡异的深红色。即使还隔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非人的阴冷。
其中一位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如同最古老的贵族:
“亲王阁下,已恭候两位多时。欢迎来到……‘遗忘之井’。”
第106章 肉酱宽面
大门打开, 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地下空间豁然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整座被掏空的山腹,穹顶高悬在视线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空间中央,是一个令人心悸的巨大凹陷, 一口古老的石棺静静躺在凹陷的最深处。石棺表面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文,在周围无数幽绿或猩红的烛火映照下, 依然漆黑暗沉得像是座深渊。
石棺前方,一张红色丝绒为底, 由金线、蓝绿宝石装饰的奢华王座矗立着,丝绒褶皱处露出了森森白骨砌成的‘基石’。
王座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西方年轻男子的面容,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金色的长发流淌着光泽。
一身繁复到极致的黑色礼服, 边缘镶着暗红色的纹路,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王座扶手上, 硕大的宝石戒指闪烁着幽光;另一只手则端着一只剔透的高脚水晶杯,杯中盛满了暗红的液体, 散发出新鲜血液独有的甜腥。
嗯,这位亲王的长相和穿着, 真是非常符合安斯年对吸血鬼的刻板印象了, 操着极端美丽皮囊的可怜寄生虫。
视线从亲王身上移开,略略环顾四周,王座之下,阶梯般环绕着中心的广阔石台上, 黑压压一堆又一堆密密麻麻沉默着的‘人’, 数量足有上千之多,挤满了每一寸可以站立的石阶和平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