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年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瞄过对方一眼,轻轻点头:“好。”
整理阵盘,去除掉洞府内之前那位的气息,对两人来说也就几个眨眼的功夫。
断情峰离翠微峰不算太远,但沿途的气氛明显萧瑟了许多,植被稀疏,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阴冷和肃杀感。
这一路上也零星碰见过几个弟子,但没有任何人阻拦或提出陪同。秦恒的死是扶云宗的伤疤,也是禁忌,非必要的场合大家都不会主动靠近那座染血的山峰。
安斯年沉默地跟在晏臻后面,越靠近峰顶,他的步伐越慢,呼吸也越发的轻。目光扫过路边嶙峋的石壁,上面依稀可见一些被强大剑气划出的沟壑,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峰顶一片狼藉,广场中央,一块布满裂纹的黑色石碑孤零零地矗立着。
石碑周围寸草不生,地面是深褐色的硬土,像是被反复冲刷也未能完全洗去的血渍干涸后的颜色,山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就是……这里?”晏臻停下脚步,粗犷的声音也下意识地放低了些。
“嗯。”安斯年轻答。
他走到石碑前,轻轻拂过碑身上那一道最深的剑痕,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眸底深处,青色微芒悄然亮起。
回溯。
安斯年的心神沉入这片土地的记忆中,试图捕捉那天最清晰的画面,探寻秦恒暴走的真相。
然而一股强大、混乱且具备空间属性的能量乱流冲击着他的感知。
……有人刻意抹除和干扰过,时间久远,残留的气息被搅成了碎片,零星又无规律地闪现后重组:
双目赤红的秦恒身影骤现,他的本命灵剑‘断水’,却在嗡嗡悲鸣。
身上至少有数道深可见骨的剑伤,鲜血浸透了紫色的袍服。
他正对着一个方向嘶吼,脸上是全然无法置信的疯狂与暴怒:“这不可能!为什么?!是你?!”
声音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一丝绝望?
画面瞬间切换,剑光如瀑!
不再是平日秦恒那中正平和的招式,而是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戮。剑气纵横之处,撕裂了数名弟子的护体灵光,血雾爆开……画面血腥而短暂。
残影晃动,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形出现在混乱战场的边缘——沈崇?!看不清动作,只能看到他当时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愕或悲伤,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审视?
下一瞬,一道接近化神期的强大气息骤然爆发,瞬间覆盖了整个回溯画面……
安斯年收回神通,若有所思。
收获不大。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可秦恒确实屠杀了本峰子弟。
但也不算白来,起码,沈崇是知情人。
嗯,要怎么撬开这位古板师兄的嘴巴呢?
第124章 碧灵果×2
回到翠微峰不久, 便有执事弟子送来了长老份例。
安斯年抬眼一看,竟还是个熟人,孙临的亲传弟子, 名叫李锐。
比起十来年前那个怯生生、却总是不声不响帮自己照管灵田的农家少年,如今的李锐已是炼气大圆满的修为, 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但也添了抹挥之不去的阴郁。
晏臻接过储物袋, 神识一扫。
空间不过半米大小的袋子里,摆着十块上品灵石和一些基础丹药符箓,一块像是木质雕琢却氤氲着宝光的身份令牌。
另外一个托盘中,六颗婴儿拳头大小的青色果子散发着清香。
他满意地点点头, 掏出块灵石扔给李锐:“辛苦, 赏你的。”
李锐身形一矮, 着急地接住了灵石,相当于一万块下品的上品灵石, 就这么随手给人了?他有点不敢置信,脸上惶恐更甚:“……谢长老厚赐, 弟子实不敢当!”
晏臻摆摆手, 听着安斯年神念传来的提点,状似随意地踱步到李锐身边,魁梧的身形带去一股无形的压力,“根基挺扎实, 金系?离筑基不远了吧?”
李锐被元丹大能的气息笼罩, 呼吸都紧了几分,连忙道:“长老慧眼,弟子……确实已至炼气大圆满,只是……尚缺一丝机缘和助力。”他语气中带着对突破的渴望, 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哦,差了能凝聚本命灵宝的物件吧?”
晏臻摸了摸下巴,眼神锐利地扫过对方,“正好,你师父给我的见面礼,于我无用,听说你小子挺勤快,我也看你顺眼,拿去玩吧。”说着,手掌一翻,那块金砖似的‘锐金玄铁’出现在掌中。
李锐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呼吸骤然急促,炼气大圆满的定力在此刻荡然无存。
若有此物融入本命剑胎的祭炼,不仅筑基的成功率大增,未来的潜力也将不可限量,这简直是所有金系剑修梦寐以求的机缘!
“岩长老,这……这太贵重了!弟子……”李锐声音发颤,激动得语无伦次,手想伸又不敢伸,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诱惑太大了,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懂,怎么就能轮到他头上了?
晏臻微微垂眼,直接将那块散发着诱惑力的金系异宝拍到了李锐怀里:“让你拿着就拿着,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是来找秦恒报恩的,关于他的事,可有什么……嗯,内情?”
那锐金玄铁入手沉重冰冷,纯粹而锋锐的气息几乎要刺破皮肤,直透李锐的丹田,让他浑身的金系灵力都为之沸腾欢呼,狂喜冲击着他的理智,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矿石。
可转而听到“秦恒”二字,李锐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紧接着就是愤怒和恨意涌了上来。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看向晏臻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和挣扎。
理智告诉他,关于秦恒的一切都是宗门禁忌,尤其是戒律堂首座沈崇亲自下的封口令,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拒绝回答。
但怀中锐金玄铁冰冷的质感,那与他灵力无比契合、几乎在呼唤他本命剑胎的锐金之气,又死死拽住了他拒绝的念头。
这诱惑,关乎道途,关乎未来,他只是一个挣扎在筑基门槛的内门弟子,这份机缘……!要是什么都不说,这东西还能是他的么?
终于,在内心天人交战了数息后,对力量的渴望压过了对戒律堂的恐惧。李锐猛地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急促,语速飞快:
“具体的……弟子真的不知!只听说一些流传很广的传言……都说当年秦峰主是在冲击宝婴天劫的关键时刻出了岔子,被……被心魔反噬,彻底入了魔!这才神智癫狂,在断情峰上大开杀戒……若非沈崇首座及时赶到镇压,死伤恐怕更重。我兄弟阿坤……那天正好轮值守在断情峰外围,就那么……尸骨无存……”
说到最后,李锐的声音透出些哽咽,充满了难言的悲愤,“沈首座……他那天也被波及,受了重伤。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轮到我兄弟……”
说完这些,李锐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他不敢再多留,紧紧抱着那块足以改变他命运的锐金玄铁,对着晏臻深深一揖:“弟子……弟子已经知无不言,长老若再无吩咐,弟子告退!” 不等晏臻回应,他便如蒙大赦般迅速转身离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似的。
直到李锐的身影消失在蜿蜒山道尽头,晏臻脸上的那种豪爽笑容才渐渐淡去,他转身,却发现安斯年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不解的思索。
“心魔反噬?”安斯年轻声自语,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质疑,“秦恒修的是……无情道啊。”
“无情道?”晏臻一愣,名字很好理解,可他对这功法体系不太了解。
“嗯。”
安斯年解释道:“无情道修的就是断情绝欲,太上忘情。从修炼之初便极尽苛刻,斩断尘缘,磨灭七情。为的是什么?就是要在漫长道途中,尤其是天劫降临时,最大限度地……消除心魔滋生的土壤。古往今来,从没听说哪位真正踏入无情道门槛的修士,会在境界突破的关键时刻被心魔反噬入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