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四处寻觅夏夜的月亮。
可惜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有,没有任何光能照进他站着的漆黑角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顶楼的灯熄灭了,和藤宝共享着感应的安斯年接受到了反馈信息——爸妈和弟弟都只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也许,他真的是个异类……
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在心中升起,可也仅仅停留了一瞬,转眼就被‘明心见性’的内省消化掉了。
仙途漫漫,既不能好高骛远,也不能妄自菲薄。
随心所欲不逾矩,无需计较,一切随缘自在吧。
用灵气在亲人身体里留下个用于感应的烙印,安斯年调转车头,原路返回S市。
回到饱岛仙居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大门口的老道士已经不见了,一楼的灯还亮着,听见动静儿从后门窜过来的陈皮使劲儿冲他摇着尾巴,几秒钟后,晏臻也走出来了。
大概玄关射灯是暖黄色的缘故吧,一向漆黑的眼眸里,居然带了些温度。
“回来了?”
“嗯。”
安斯年弯腰揉了揉狗狗,起身一转头,就见晏臻对着他的电动自行车上下其手,
“你这小飞‘鸡’,到底怎么飞起来?是靠你的灵力驱动么?之前那层气罩是怎么回事儿?”
安斯年没什么教导的心情,随口答:“烙印了两个飞行符法,等你修为深了,想学的话可以教你。”
晏臻闻言,双眼火热的盯向了一旁停着的猛犸象,既然‘鸡’能飞,‘象’肯定也可以的吧……
回过神,安老板已经进屋去了,他连忙大步跟上,心想那人回家一趟,可看上去心情还是不太好。
“玄粥子回道观去了,但他说明天还要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点什么。”
“嗯,知道了。”
“……明天吃什么?”
“……蟹粉狮子头吧。”晚饭的时候听方雨童提过一嘴。
“好做么?”
“……好做啊。”
安斯年有点诧异,连味觉都像是退化掉的人,什么时候关心起吃的来了?
但他还是耐心的答了一句:“跟做肉丸子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肉馅一定要用剁的,想爽口些就加点马蹄,想更软糯点,可以加些馒头碎,蟹粉最好也是新鲜大闸蟹现拆的。”
逗人说着话,分散点注意力,晏臻终于觉得安老板的脸色好看了点,不动声色的贴近了,递过一块拆了一半包装的抹茶生巧,抛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用其他的做载具,应该也可以飞吧?我那台猛犸象行不行?要练到什么程度,才能像你一样?还有,雷达的问题你考虑过吗?能屏蔽么?”
安斯年随手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小口,忽然发现这人的头发里居然夹了两根杂草,额头上也有些不太明显的土灰痕迹,膝盖处也是脏兮兮的。
这是……已经心急的试飞过了?然后摔了个底儿朝天?
他回忆起自己当初学习御剑时的惨样,再设想了一下刚才没能看见的,这位的菜鸟式扑腾,心情不觉就放松了些。
看啊,也不纯是异类,这不,还有个刚入门的同道中人呢。
“一直没和你科普,修真的功法一般以九层为一个大境界,三层为一个小境界,比如最开始的炼气期,三层以下是初期,四层到六层是中期,七层到九层就是炼气后期了,过了九层的关口,那就到了第二个大境界——筑基期,筑基之后则是元丹、宝婴、化神。
说回御剑飞行的事儿,炼气中期开始其实就能飞了,但是灵气储量不够的话飞不远,到了高空突然掉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呢,一般要等到筑基成功后才能自如的飞行。”
晏臻听完秒懂,炼气三层可以学飞,筑基了才能飞得远,所以安老板至少已经是筑基境。感觉和一些古早味的修仙小说设定挺类似的,现代的年轻人嫌老土看都不想看的那种。
他虽然不至于嫌弃,但说实话也没多惊艳,可不管这些境界名称起的好听不好听吧,能学到手对身体有帮助才是最实际的。
“前几天的台风,怎么……”
这是他困惑了好几天的事情,起了个话头,但没继续说下去,愿不愿意答那就任由安老板做决定。
安斯年却没怎么犹豫,坦荡的说:“是阵法,我在民宿外面布了个防护阵,当然也没厉害到和台风硬抗的程度,大概……借力打力?类似吧,总之擦边撞了一下,把‘河狸’撞回海里去了。”
看来今晚的安老板很好说话啊,晏臻趁热打铁的追问:
“你……上次说有三百多岁了,是在忽悠我吧。昨晚来的那个糯米滋不是老同学么?难道他也三百多?像我们这样有灵根的人,很多么?”
安斯年有点语塞,三百多岁不假,老同学也不假,只是中间的过程一时有点解释不清楚。
但他又懒得编故事,拉开抽屉放钥匙,微微垂了眼皮说:“没必要骗你,有机会的话再和你说吧。反正你知道炼气最多能活三百岁就行了,筑了基就能到五百岁。”
“意思是我现在就有三百岁的寿命了?”细长的眼睛微张,似乎有点震惊。
可寿命只是理论上的,要是不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存心作死,别说三百岁,三百天都够呛。
这话在安斯年脑子里过了一圈,没说出口扫兴,只是他也懒得再浪费口水,一指头点在晏臻的眉间,神识意动,一些最基础的修真界常识就此烙印到了对方的识海里。
晏臻只觉得眉心微微一凉,脑海中仿佛被强行塞进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复杂信息流。
无数玄奥的图文、修行的基础要点或禁忌、还有一些超出他想象却又奇奇怪怪的杂事……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的浮现出来。
传输完毕,这人坐在椅子上闭了眼,安斯年有点意兴阑珊的。
今天回家一趟,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刺激,这会儿没什么睡意,但又懒懒的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愿意想。
可是晏臻一直等他回来等到了这会儿,自己要是招呼都不打甩身走人,会不会不太好?
这么嘴毒的人做事儿倒还挺温暖的,趁他入定,还是做份宵夜感谢一下。
既然能给自己的爱猫起名叫做“豆汁儿”,那就豆汁儿好了,再加上标配的焦圈儿。
不算难的东西,一会儿就做好了,他背靠着前台桌面,掏出了手机,等着某人神识回归。
网上没什么感兴趣的热点,驴途上也没有新的订单,V信里米志发了好几条信息,说是一晚上没见着问他后来去哪儿了。
正回着消息呢,忽然的一个红点冒出来——是他隔了两年才拉出黑名单的前男友。
【斯年,我想你。】
“……”
新仇旧恨一下就涌上了头。
第29章 豆汁儿&焦圈儿
安斯年对自己性向的觉醒, 其实不算太晚。
刚上高中,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荷尔蒙躁动, 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几个关系铁磁的损友, 尤其以米志为代表,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印刷粗糙、内容劲爆的小H书, 趁着放学后偷偷聚在一起“传阅学习”,是那个信息相对匮乏的年代里少年们共同的小秘密。
他记得很清楚,昏暗的器材室角落,书页上那些露骨又夸张的文字描述, 那些活色生香的想象画面, 确实轻易点燃了未经人事的身体, 他感到燥热,感到血液奔涌, 感到一种最原始的本能在萌动着。
然而,转念一想起女主角, 或清纯可怜、或妖娆妩媚的形象, 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股刚刚升腾的兴奋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了下去,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与茫然。
但那也只是怀疑, Q市是个四线小城市, 安逸却也闭塞,‘同志’这个名词还只是个惯用的礼貌称呼,电视报纸上关于这类的话题更是少之又少。
再加上安家的家教素来古板严格,X观念本身就被包裹在一层厚厚的、模糊的禁忌之中, 更何况这种离经叛道的少数群体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