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志得意的晃着手机,“我把你这两天做的菜拍给他看了,吹得天花乱坠的,他对你这儿也很感兴趣,说你这路子野得清新脱俗,食材处理返璞归真又透着大巧不工!哎呀,评价挺高啊,就是可惜日程排的太满,跟联合国秘书长似的,得看看哪天能挤出时间专门过来住一晚,好好品鉴品鉴!”
歇口气,他简直要眉飞色舞了:“兄弟,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把他招待好了,咱‘饱岛仙居’这块金字招牌,就彻底镶上钻石边儿了!到时候,就不是米其林来找你,是你挑着米其林玩儿了!”
安斯年耐心地听完老同学的吹捧,虽然他对米其林什么的并不十分感冒,可毕竟对方的心意难得,他拍了拍米志的肩膀表示感谢,递过去一个装着新鲜薄荷的密封塑料盒:“行了,别贫嘴,路上慢点开,荔枝放不住,赶紧回去分一分。”
然后,用目光送别了这一场短暂的重逢。
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透过大榕树的枝叶,在后院里洒下斑驳的光影。
厨房里飘荡着腌制食材特有的复合香气,安斯年系着围裙,正聚精会神的处理着一批珍贵食材,大门口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这是一辆国产红旗,两个穿着便装、气质精干的男人下车走了进来,为首的年长些,约摸四十出头,面容和善,带着一丝书卷气,后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身材结实,眼神里透着初出茅庐的锐气。
两人脚步沉稳,越过前台,径直走向了开放式的厨房这边。
“老板,打扰了。”
年长的男人笑容可掬的开口,声音温和,十分自然的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工作证,“S市气象局”几个字在安斯年面前一晃而过。
“我们是市气象局的,我姓王,这是我同事小张。最近想在这片区域找个合适的地点增设一个小型的气象观测点,主要是记录海洋性气候对局地小气候的影响。纯属工作路过,看到你家这片花海打理得真好啊,在台风过后还能保持得这么好,实在难得,所以就冒昧进来打扰,想跟老板您打声招呼,顺便取取经。”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态度自然诚恳。
这边说着话,那位叫小张的年轻同事,手里拿着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非常自然地对着后院几处开得格外灿烂的花朵,“咔咔”地拍了几张照片,像是游客在记录美景。
安斯年没怎么在意,客气的应付了几句,替人泡了杯柠檬薄荷去暑,接着忙自己的去了,晏臻坐在沙发上,撸猫顺带着陪聊。
姓王的那位,似乎见识面很广又极度的善谈,从民宿的建筑风格到环海公路的修建历史,再到本地渔业资源的变化,甚至聊到了国际油价对渔业成本的影响,整一个常年混迹体制内的圆滑老练感。
在这种老道而热情的话术攻势下,即使向来惜字如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气的晏臻,也不由自主地多说了几句,从本地渔船常见的作业方式,到渔获保鲜的技术难点,再到对休渔期政策执行的一些看法……
晏臻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但言简意赅,句句点中要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断断续续地聊了将近一个钟头。
豆汁儿在晏臻腿上舒服得翻了个身,露出毛茸茸的黑肚皮。
直到水杯见底,王姓男人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笑容满面地告辞:“哎呀,聊得太投机,都忘了时间!不打扰了,我们还得去其他几个点看看。谢谢老板的招待,这水真解渴!”
他热情地和屋里人分别道别,带着那个一直安静旁听、偶尔配合拍照的小张同事,转身离开了民宿。
一出门上了车,抓着方向盘的小年轻就忍不住开口说:“这儿的花长得挺旺啊,但是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吧?下个地方我们去哪儿?”
副驾上的前辈乜他一眼,“才刮过台风,他家的花还能旺成这样,这还不够特别?”
“……台风过后重新栽种了一下,也……也算正常啊,在这么偏的地方开民宿,估计就靠这片花海揽客吧。”
“正常?那一簇簇桃粉色的仙客来你没看见?十一月才到花期的花儿能在大夏天里开这么旺?所以说平时少玩游戏多看书,咱们这一行,要牵涉的知识面太宽泛了,我问你,跟我说话的那个刀疤脸你看出什么了?”
“……长挺帅?知识面挺广,可惜太瘦了,脸上还有疤,倒是挺健谈的。”
前辈已经彻底无语了,他问的是这些表面肤浅的东西么?
刚才那个人看似在闲聊,其实非常隐蔽的在打探信息,要不是气质有点阴郁,亦正亦邪的,又看不出任何职业习惯,他甚至会怀疑对方曾经是同行,拿捏话术的方式太自然又太过精准,就好像盯着猎物伺机而动的毒蛇,看似冰冷安静却早就准备好随时咬你一口,一击致命,不会让你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总之,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哎,他在心里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司机两眼,这新人搭子,看来还有的教啊……
屋里面,客人一走,晏臻立刻皱了眉,几步就到了厨房,沉声问:“前两天你飞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没有吧?海上没船啊,一到陆地我就落下了,骑着电鸡回去的。”安斯年回忆了几秒钟,立刻否认,他小心翼翼地将腌制入味的石鸡块放在蒸碗中摆成花朵状,再拿起旁边解冻好的五花肉,均匀地铺在石鸡块上,让油脂在蒸制过程中慢慢渗透,增添风味。
然后举着沾满调料的手,很自然地指了下冰箱:“帮个忙,把冷藏里那罐泡好的野山笋递给我一下,垫个底提鲜。”
晏臻打开冰箱门翻找,嘴上解释:“刚那俩不是什么气象局,是特殊部门的。”
冷藏室第二层,一个密封玻璃罐里,浸在清澈山泉水中的嫩黄笋尖散发着清爽的酸香。他拿出罐子拧开了递给安斯年,语速清晰地解释着自己的判断:“大概率是那个特别事务调查小组,专门应对一些非正常事件的。”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部门?怎么看出来的?”安老板接过野山笋,均匀地铺在蒸碗底部,然后将摆好石鸡和五花肉的碗小心地放上去,让笋的酸鲜能自然浸润。
“工作证是刻意做旧的,边缘磨损得太均匀,不算很自然;然后,他们的视线看似游离,实则屋子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另外,对方手上有枪茧,握手的时候,力度和角度太过标准。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行动,全程毫无交谈,步伐却高度同步,甚至连呼吸节奏都大差不差,这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才能养成的战术习惯。我以前见过几个,差不多都是这个感觉。”
嗯,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是网购的这批石鸡,比想象中的小了点,也不知道够不够晚上吃的,要不然,搭配的肥瘦肉再多切上两条?
“下面冻格里的五花肉再帮我拿一下,切两条和石鸡一块儿蒸。”
“啧,跟你说正经的呢。”晏臻小声抱怨,大手已经拉开了冰箱门,找到分装好的冰冻五花肉,快速取出来递过去。
“怎么就不正经了?”安斯年挑眉,手上动作流畅取出了两条五花肉,“清蒸石鸡是徽州名菜!我特意从黄山本地网购的野生石鸡,冷链空运,路上不超过12小时!这东西对水质的要求极高,半点土腥味都不会有,肉质细嫩,鲜味能鲜掉眉毛!今晚你们算是有口福了。”
说着话,五花肉已经放进微波里解冻,轻微的噪音响起来,晏臻算是彻底明白了。
什么特殊部门特调小组的,安老板压根儿不关心这个。
是没有体会过国家机器的重压?或者……因为有绝对的信心?
算了,随他高兴吧。
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是不能低头求人,他爸一心为公,恨不能把儿子都上交国家的性子,暂时还说不好,可家里老爷子护短的很,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安老板看顺眼,把关系再往上提个档。
盯着陶盆,昂贵的野生棘胸蛙和牛蛙看上去没太大区别,他脑子里跑着马,随口问:“石鸡,算是青蛙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