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臻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知道,抛出的筹码已经够重的了,甚至撼动了他爸的心神,但终究没能改变结果。
敬佩之中他忽然就理解了张雯华女士当初的选择,这样一个只公无私,永远将工作放在首位的男人,一定会是个英雄,但,不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起码现在的他做不到,仅仅‘为公’两个字就让他交出安斯年的东西。
别说晏逸明亲自来了,就是晏家祖宗八代全来了,他也就只能回上两个字——没门!
他沉默地接过那份文件,但没有看,里面的条件他也并不想知道……不,甚至不用看,他也知道一定是看上去很美,条件从来就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已经没办法盲目相信执行的人了。
人心才是最难测的。
所以无论安老板之后会做什么样的选择,这个口子都不可能开在他身上,他能做的,他要做的,只是接受老板的选择,并全力以赴为这个选择保驾护航,而已。
“……文件留下。我什么时候递,怎么递,你们别管。在此之前不准打扰他,不准监视他,一点风声都不准有。否则……”
他抬起眼,直视着父亲,眼底深处是一种冰冷得近乎漠然的警告,更是一种无视了父子关系,属于修士对凡人的警告,“爸,您应该明白的,现在的我,还有他……想彻底消失,或者让一些‘麻烦’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难。这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
晏逸明身体猛地一僵。
儿子眼中冰冷的漠然,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他心惊。
那是一种超越了他认知范围的力量带来的底气,他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我明白。”晏逸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保持联络。”
他不再多言,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晏臻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心神不宁的下了楼,正准备走向大门的时候,一阵异常诱人的香气强势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晏逸明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向厨房方向望去——‘A’先生穿着件简单的灰色短袖T恤,胸口一只反白色的小狗印花图案,系着一条墨绿色的围裙,正在岛台前给烧鹅表皮刷糖水。
快烤好的大鹅香得离谱,‘A’先生脸上的微笑带着十足的温润感,原本是寻常的烟火气而已,可这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和违和感,让晏逸明甚至觉得,不亚于看见恐龙正在厨房里煎蛋。
……恐龙转头看见他了,恐龙把手里的大鹅重新吊回炉子里走过来了,恐龙笑着招呼道:“晏伯伯,您和晏臻谈完了?正好,晚上吃粤式烧鹅,我还准备了京酱肉丝和山菌土鸡汤,您大老远来一趟,试试我的手艺吧。”
晏逸明心口一跳,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调整了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然而眼神深处难以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本能的敬畏却出卖了他。
“这……太麻烦你了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恭敬的谨慎,“我回京都还有事……”
“不麻烦!本来就该有您的份,晏臻的房间一直交的是双人餐费。”安斯年笑容不变,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邀请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客人。
说着话,良辰搬着一箱荔枝进屋,“师父,摘好了,差不多一百斤,水佬说记账上就行,月末了他来结一回。”
“行,储物间有纸盒,分装一下放冰柜里吧,有两位客人明早要带走。”安斯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拣出一串品相最好的拎起来,“伯伯,先吃几颗荔枝?新鲜刚摘的,饭马上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荔枝递到了晏逸明眼跟前,动作行云流水,指尖在夕阳余晖下仿佛带着一层温润的光晕。
这时候再拒绝不接的话,那就不太礼貌了……
晏逸明道了谢接在手里,顾不上先吃,脑子一直在飞速打转,这哪儿来的荔枝?鲜果还是仙果啊?刚才‘A’先生指尖的光晕是在施法么?吃了果子会不会像是刘阮遇仙那样,忘了回家的路?或者,等吃完这顿晚饭,回到京都的时候才发现早已沧海桑田,过去了一百年?
最关键的是,那个假花臂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居然叫‘A’先生师父,晏臻这不争气的混了一个多月了居然还是个交钱的房客?
啧,出息。
啊,恐龙的眼光又扫过来了,他看着自己笑……
晏逸明用胳膊肘夹着公文包,双手不自觉的开始剥皮,胡乱塞了一颗在嘴里……
!!!
真是仙果吧?
他就没吃过这么清甜多汁的荔枝。
副作用?没感觉到,好像神智还算清晰。
正啜着果核,又有人进门,是个长相清秀身材精瘦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大袋的杂货,边走边冲着厨房喊:“师父,您要的东西我拿上来了,发圈我多拿了几种,都是现在比较时兴的,我先放储物间去了啊……”
“好。”安斯年手上忙活着,随口应了一句。
阿光放好了东西再回一楼,从前台经过时才注意一旁有个站着吃荔枝的中年男人,他笑着跟人点点头打个招呼,一回眼就看见了前台上摆着的鱼缸,“老良!老良你过来!”
花臂大块头迅速现身回应:“阿哥,怎么了?”
“你怎么没盯着点,又是哪家的熊孩子?这鱼喂的,要撑死金点点和金美美啊?”
晏逸明闻声也好奇的凑前两步瞅了瞅,大瓷盆的水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大片的鱼食,已经被水泡的膨胀脱色了。
这两条黄金龙凤居然能忍住不吃?有点道行……
“啊?是‘百里香’的小朋友干的,他昨天还想把点点抓出来玩,我用一根棒棒糖才把他骗住了。”
“那不叫骗,那叫哄,可即便是小朋友也要讲道理的,下次你直接板着脸说不准玩就行。”
“可是,阿哥,我板着脸会不会太凶了……”
两兄弟说着话,晏逸明若有所思的盯了大块头一眼。
这家伙,刚才白球鞋上几大块泥渍,怎么转一圈立刻就没了?
该不是土系的修行者吧……能精准控制泥土的粘附力和含水量,只要微微跺脚,就能把泥巴化成松散的粉末自动从鞋面脱落,所以白鞋子可以瞬间干燥洁净,无残留?
好奇中带着揣测,揣测里透着敬畏,可满手的荔枝壳很不得劲,于是晏逸明暂时放下思考,到处寻摸垃圾桶去了。
阿光说了两句没再啰嗦,从前台柜子里拿出纱网,快手将泡发的鱼食都捞出来丢掉,一旁良辰讨好的说:“阿哥,你给我的球鞋干洗剂真好用,你看跟新的一样,我刚去果园沾的泥巴一喷一擦就都没有了,白白的……”
阿光随意往弟弟脚上瞄了一眼,“嗯,你现在给师父做帮厨,要随时注意整洁和个人卫生,醒目着点啊。”教育完,又冲着安斯年招呼道:“师父,我先下去了,再有什么需要的发信息给我。”
安斯年转身向外走了两步:“饭快好了,不吃了再走?”
阿光看了看从楼上陆陆续续往下走的客人,快速回答:“不了,谢谢师父,今儿周六,过会儿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我下去看店了。”
另一边的晏逸明在厅里兜兜转转一整圈,又转了回来,才发现前台边上就有个垃圾桶,踩开了丢果皮,就见一团黏糊糊的鱼食……
抬头再看一眼瓷盆,水面清澈得连半丝杂质都看不见了。
啊,弟弟是土系,这个哥哥,大概率是水系修行者吧,能够这样快速又精准捕捞水里的东西,他的能力,到了什么程度了?
会不会就像……使用了高精度的量子扫描,在每颗鱼食周围生成个空间泡,然后利用高度局域化的空间折叠技术,通过超短距虫洞效应,将目标鱼食瞬间传送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