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和年仔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
安兴和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回头又瞄了侄儿一眼,没敢继续往下猜。
他端起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了瞬间的迟疑,然后放下杯子,声音压低了些,带上了一点私货:
“年仔,大伯也是……也有点私心。你知道的,你哥承志他,”提到儿子,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又带着期盼的复杂神情,“那小子,就喜欢舞枪弄棒的,从小到大闯了多少祸,惹了多少麻烦?这两年,玩儿个自由搏击还玩成职业的了,每次看他在擂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这个当人老豆的,这心里……”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看看安斯年能不能教上堂哥几招,或者,开个金口劝劝也行,别再那铁笼子里继续搏命了。
在他的认知里,能让官方做出如此承诺及让步的人,能力到底大到什么地步了?简直闻所未闻!说一句安家祖坟冒青烟也不为过。
能有侄儿这宗大佛杵在这儿,安承志只要把这弟弟的大腿抱牢了,还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到、摆不平的?
当然,话得说得更有技巧些:“大伯也不是一下就要他有多厉害,就,有没有那种……嗯,比较基础,但足够稳当的法子?能帮他打打底,至少让他遇到危险时,保命的把握能大那么两分?大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也就这么一个堂哥……”
公私交织。
官方层面的‘知情’与‘备案’要求,叠加上安兴和作为父亲那份沉甸甸的私心。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安兴和忐忑不安的观察着侄儿的表情,嘶~
嗯,那根本就是毫无表情。
他脸皮发烫,心里却空落落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了,甚至想裂开个地缝钻进去。
唉,终究是他们对不起这个孩子。
良久,安斯年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
“我的路,不一定适合他,要看有没有机缘。”
“不过。”安斯年话锋一转,指尖在茶几上轻轻点了点,“天地之大,道理是相通的。一些最基础的,能强健筋骨的入门法诀,倒是有一些。就像……嗯,就像学生们学习广播体操,先活络筋骨,打好基础。”
安兴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基础法诀,入门引导,这正是他想要的。
基础就意味着安全、稳妥,意味着可以大规模验证和推广的可能性!这甚至超出了他夹带私心的预期。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好!好!基础的好!稳当!年仔,你……你肯教这个?”
安斯年微微点头,神情淡然:“教,没问题。但有几件事,大伯需要明白,也需要上面明白。”
“你说!”安兴和立刻保证,身体坐得笔直,还假模假式的点开了手机上的录音app。
安斯年感应着他上衣兜里那枚纽扣发出的细微电流声,倒也没揭破什么,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平实的阐述:
“第一,这些法诀,极其基础。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广播体操’。它们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甚至能让一些有修行资质的人在某些方面比常人强韧敏捷一些,出现某些或强或弱的异能,但绝不可能让人飞天遁地,移山填海。期望值要放正。”
“明白!明白!打基础嘛,万丈高楼平地起!”安兴和连连点头,心中狂喜,要的就是这个,太高深莫测的东西,反而不好控制。
“第二,法诀可以给,但如何筛选人,如何传授,内容如何解读、验证、甚至后续……可能的改良,”
安斯年特意在“改良”二字上稍作停顿,“这一切的过程和权力,完全由你们掌控。我只负责提供最原始的‘体操’动作。后续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不参与,不负责,不过问。”他划清界限的态度非常明确,不想过多的深入。
安兴和瞳孔微缩。
完全交出后续主导权?
这意味着官方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和理解去运用,甚至改编这些基础法诀。这几乎是放弃了知识产权和解释权!
他安家这条巨龙……好大的魄力!
但他又立刻意识到,这正是安斯年表达‘无意染指世俗权力’最直接的保证,是主动向上面散发的善意,于是他忙不迭地应承:
“这是自然!后续如何运用推广,是官方层面的考量,当然由我们负责,绝不会来打扰你的清静!”
“第三,”安斯年的目光扫过那份官方认证的文件,又落回安兴和脸上,
“‘饱岛仙居’的永久地契,那些生活保障,外围防护……这些,是你们买这份‘基础广播体操’的价码。接受了,就是交易达成。我交出法诀,你们要在我房东自愿的情况下解决问题并履行承诺,保障我在这儿的安宁。从此,两清。”
他微微加重了“两清”二字,“如果你们的人,因为修炼这些基础法诀出了问题,或者日后有什么超出预期的麻烦……源头不在我,我不承担任何连带责任。”
安兴和心头猛地一跳。
这小家伙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撇得干干净净的,不仅交出了后续主导权,更是提前撇清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麻烦。
这份冷静和切割能力,让安兴和这位江湖都感到心惊,年仔这孩子这两年北漂和打工生涯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居然一下子就成熟稳重成这样了?
转念一想,他要求的“安宁”,不就是他们最想给的“隔离”吗?换了个名头而已。
只要他不出去搅动风云,安安稳稳待在这儿,就已经是最大的配合了,简直求之不得。
至于基础法诀可能带来的后续影响……那本就是他们需要承担的风险和收益,确实和单独的个体关系不大了。
“没问题!”
安兴和一咬牙,果断应下,“我代表上面承诺!你的要求,完全接受!‘饱岛仙居’永远是你的净土,安宁绝对保障!后续一切,与你无关!出了问题,我们自己担着!”他伸出手,想要去握安斯年的手以示保证,但看到对方依旧交叠在膝前的双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安斯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微微颔首:“好。法诀我可以整理出来。文字为主,辅以一些简单的行气路线图谱。你们派人来取吧,记得带上我哥……一次交付,后续若有疑问,”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我不负责解答。”
安兴和心头一块大石轰然落地,随即又被复杂至极的情绪填满,是达成了重大任务的狂喜,是夹带私心成功的庆幸,更有面对眼前这个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亲侄儿时,那一份挥之不去的敬畏与忌惮——
他的姿态这样的从容,仿佛交出的不是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修真入门之法,而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广播体操说明书,那份淡然之下藏着的,是绝对的自信,也是绝对的疏离。
看来,能为安家争取到的好处也不过如此了。
想到这儿,安兴和不由得后悔,那晚上弟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年仔骂的那么厉害,又把父子断绝的话说的那么坚决,他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没有多劝一句来着?
都怪梁好珍家的那个超雄儿子,咋咋呼呼的,让人连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事情就一下子失了控……还好,那几天承志比赛去了,不在现场,要不然,惹了年仔的嫌弃,今天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他搓了搓手,迅速放下了这点儿不合时宜的情绪,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好!好!痛快!你放心,大伯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帖帖!你哥他有这套‘体操’打底,我这心啊……也算是能放下大半了!”
安斯年没有接关于安承志的话茬,只是重新端起他那杯已经不再冰凉的冻柠乐,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正好,蝉鸣依旧呱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