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无相的?”
“今天。”
今天今天他什么时候开始扮演无相的来着……“从我出城门开始?”如果一直看了那么久,确实有可能暴露身份。
“不,是刚刚。”
“什么!”乌镶月腾的站了起来,那时候已经换下黑袍,他根本不可能有露馅的地方,难道被套话了可套话的前提是怀疑啊,“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有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
寇五沉默了。他看向眼前的黑发少年,目光缓缓扫过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唇……一直到脚尖,细密得让人寒毛直竖的打量中,他说。
“你和之前的无相大人不一样。”
没等乌镶月提心吊胆,对方慢吞吞吐出了后半句。
“但现在的无相大人,是你。”
乌镶月一怔,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他抿了抿唇,试探道,“不一样的无相大人,依旧是无相大人吗?”
得到对方又一个点头,他心口一跳,这简直是在说——
“无相大人难不成……是会换代的吗?”
这是加卡托兰内流传的一个说法。
无相大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优秀到了超越凡人的程度,却终日以黑袍遮面,极少出现在人前。于是有人提出猜想,与其说无相大人是一个人,不如让他们相信,其实无相大人是一个组织。组织里有人神机妙算,有人七窍玲珑,有人以一敌百……许多强者轮流扮演,才有了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无相大人。
“换……?”寇五眼眸微微瞪大,又安静下来,好一会才慢慢点了点头,“嗯。”
“真的有、有很多无相大人吗?”乌镶月捏紧了手指。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那么多无相大人的话,他一个假扮的,这几天还这么张扬,岂不是明着说来杀我吗!
“不。”寇五认真道,“只有你。”
“什么?”
“只有你是,无相大人。”生怕他误会似的,寇五补充道,“现在。”
“我……”乌镶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的心跳忽快忽慢,跟在悬崖边跳舞一样,后背都汗湿了一层,可问来问去,好像什么重要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从这方面来说,寇五也不负其暗杀者的名号,说了这么一会,除了似乎死认他为无相大人,别的信息都含含糊糊。
乌镶月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累了一天,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松弛一会,还遇见了个莫名其妙的暗杀者 ,偏偏又问不出来有用的。
确定了不会被杀,强行压下的倦怠一下子传递到全身,他朝着寇五无力地挥挥手,“我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按寇五的意思,他是按照之前的命令,来找无相接新任务的。可他又不是真的无相,也没什么任务可以给,不如直接让对方回去,做自己本来的工作。
寇五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乌镶月以为他没听懂,“我说,你可以回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有事会叫你的。”
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暗杀者依旧没动。直到乌镶月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怀疑他身份了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我的事……是什么?”
“你除了被叫来杀人以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乌镶月正想再次开口驱赶,就惊悚地发现 ,面前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唯一露出的眼睛居然有一丝迷茫。虽然很浅薄,但对于对话全程都没怎么表现出情绪波动的人,这已经足够明显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他脑海升起 。
“你该不会……除了听从命令去杀人,别的什么都不做吧?”
“您需要我做什么?”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除了听从无相大人的命令,这人真的什么都不做。
乌镶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标准得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暗卫一样的家伙,是怎么被无相大人找到的明明相处过的其他七星都是正常的啊,也没有人会把无相大人的命令当做生活的全部。而且听这语气,他今晚要是不给个什么任务出来,对方是不会走了。
“你……”去搜集一下无相大人的传言,话还没出口 ,他忽然想起来有件他刻意忽略的事,“你去监视下逄星洲,如果他说了什么有关无相的话题,一定要尽数禀告给我。”
今天情况紧急,他被迫暴露身份,还搞不清逄星洲是个什么看法。
虽说那位勇者莫名其妙坚持他是受害者 ,但万一对方把他真实身份说出去,让别人知道现在的无相大人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喽啰,恐怕接下来他会迎来的是数不尽的刺杀,首当其冲估计就是内部的七星。他们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小角色狐假虎威,还不把他抽筋扒皮了。
想到这里,乌镶月打了个寒颤。
好在寇五完全没有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微一点头,下个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乌镶月提刀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再感受到对方幽幽的气息,才猛地一个泄气,倒在了床上。
“总算能休息一阵子了……”
这头黑发少年倒头就睡,另一边,帝国军内却一片惨淡。
打了败仗自然不会有好的氛围,但整个军营驻扎地里,还是有一处格外不同。
勇者营帐内,灯火通明。
此刻仍在行军打仗,各方面资源有限,所以除非重要事项,否则不会动用如此多的照明器具。因此平时只有彻夜谋划布局的主帅营帐会奢侈到用上这么多灯火。
这次却不一样。
在亮到近乎灼热的火光中,逄星洲坐在营帐中心的椅子上,微微垂下眼眸。在他四周,地图、书籍、卷轴、被子、衣物、甲胄……所有东西尽数歪倒在地上,连袜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你到底把证据藏到哪里去了!”
正对逄星洲怒目而视的男人,是庞吏的副将之一。庞吏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却还起不了床,军中的大小事务便统统落到了这位亲近的副将手中。本来还有另一位一起分权,可惜那位也受伤不轻,到头来只剩这一个来处理麻烦。
而对方决心处理的第一个,也是自认为最大的麻烦,正是帝国派来支援他们的勇者 。
“……”气势汹汹的逼问下,逄星洲一言不发。
这已经是副将问的第五遍了。
第一遍他告诉他,没有所谓的勇者和加卡托兰通敌叛国的证据,对方不信,于是翻遍了他的营帐。第二遍他还是这么说,对方就叫来所有与他交流过的士兵一个个质问。第三遍,逄星洲已经明白,这件事不在于他怎么说,而是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这不意外,毕竟他做了那样的事,帝国军会怀疑他很正常。
于是勇者大人无动于衷,无论怎么逼问都保持沉默,气得人牙痒痒。已经耗了一个多小时 ,副将耐心全无 ,都想直接用刑,先撬开这人的口舌再说,可一转眼就看见站在营帐外盯了许久的巫庚。
明明这人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出手阻止,他却脊背一凉,突然想起圣铭教对皇室的影响。
勇者是圣铭教推选出来的,这个神神叨叨的教派别的不说,但凡事关勇者 ,总是凶猛得可怕,拼死都要咬下一口肉来。现在没有更多证据,倘若他先对勇者下手,等回到帝国,战败的责任加上圣铭教的反扑,他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