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震天响的呼声中,加卡托兰人如黑色的潮水,涌上了战场。
吴行目眦欲裂,恨不得冲过去咬死乌镶月,但他更记得自己的小命,忙不叠往后方跑,半点不想被战场卷入。
逄星洲看了一眼,确定这个人已经没用了,也没去追。
他骑上马,握紧长剑,向着战场奔去。
从吴行失败的那一刻开始,这一战就不可避免。
第61章
加卡托兰和帝国之间的仗打了不少次。
这一次结束得最快。
却并非某一方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亦或者某一方主动投降。
而是开战第三天,双方都还在周旋试探,考虑如何打下这一仗的时候, 勇者那边主动送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过后,无人知晓加卡托兰内部发生了何等激励的争执,只知道次日,勇者孤身一人,在加卡托兰人虎视眈眈中,进了无相大人所在的主营。
而后的事,写在史书上不过短短几句。
黎兴纪722年, 夏,持续了三百年的帝国,于首都发生兵变。帝国首席炼金术师巫庚,与率兵前来的第十七代勇者逄星洲,里应外合, 共同逼迫布利斯三世退位。
布利斯三世短暂抗争无果,宣布退位。帝国遂废除帝制,立共和。
加卡托兰共和国由此成立,并取民意 ,立议会制。
史书记载总是精简,实际上未曾述说的细节很多。
比如那封信, 与其说是求和, 不如说是同邀谋反。逄星洲没有诉说对帝国的痛恨,被压榨的不满, 只在信件上,写了首都布防的班次、时间,又写了帝都内能够秘密进入皇宫的通道。
这两样几乎大逆不道的诚意后, 他才说明来意 。
“战争继续打下去此消彼长,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
大概看在这份不同凡响的求和信的份上,颜诡和摩菲•戈尔德对骂了一番,很快点头,同意逄星洲独自前来,商议颠覆帝国的计划。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逄星洲本人或许对帝国是谁做主没有太大想法,但他的朋友、同伴,巫庚不这么想。
巫庚早就对那群占着贵族名号的酒囊饭袋看不顺眼了。
加卡托兰的攻势如此顺利,背后也少不了他在其中对愚蠢的贵族煽风点火,引诱他们接连不断出昏招。
而能做到这一步,他自然早就想好了交易条件与内容。
“帝国可以不再是帝国,贵族们也全部撸下去,这种只靠血缘关系传递的地位,与不得不忍受的淤泥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求什么?”
颜诡可不相信,巫庚纯粹就是看帝国上层不顺眼,要是真想对帝国上层做点什么,身为贵族还是炼金术师的巫庚,早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要你们的首领……”
话还没说完,巫庚脖颈上就多了一把轻巧的刀刃。他啧了一声,不在意道,“你们可真没有幽默感。我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关头提不可能的条件。说正事吧,我想要一个炼金术人人都能学习的时代。”
巫庚眼底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炼金术这种东西,只能被贵族使用,太过无趣了。如果有更多人都能够学会,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东西,想必也会更多。”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颜诡和摩菲•戈尔德点点头,“可以。”
于是轮到逄星洲说话。
金发冰冷眼的勇者挺直腰背,目光一转,凝在最上方的乌镶月身上,张口,“我想要……”
乌镶月眉心直跳,下意识否决,“不行。”
见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他才咳了一声,“正经的东西,说吧。”
“好。”逄星洲并无不满,垂头低声道,“让抚养我长大的教会,继续保持现在的地位……可以不用再选勇者了。”
信仰对统治有时有奇效。
而能够培养出逄星洲这样强大的教会,在新成立的国度,拥有一席之地也没什么。
“可以。”乌镶月回答了。
几次和勇者对决,其实他知道逄星洲如果铁了心要杀他们,加卡托兰恐怕撑不到现在。
但勇者那莫名其妙的情分从何而来,他大约有点思路,才总觉得有所亏欠。
不过分的要求,他现在都可以答案。
但政治的本质是博弈与交易。
摆到牌面上能谈的交易说完,就是一些不能直接说,而是需要聪明人绕弯子的了。
这是颜诡、摩菲•戈尔德和巫庚三人的战场。
作为某种程度上的象征,又兼任吉祥物的乌镶月和逄星洲,缩在三人唇枪舌剑的一角,不敢掺和进去,生怕一靠近就会被吞噬。
“巫庚真厉害啊。”乌镶月不由得发出感慨,“居然能一个人说得那两人都没法反驳。”
他可是见识过颜诡和摩菲•戈尔德的吵架功底的。
回回在一些涉及两方的会议上,都要听一通吵得头脑生疼的争辩。能在这样的两人手下不落下乘,巫庚想必也经历了不少苦楚。
“阿庚他之前为了争取炼金术师的利益,可是和贵族们吵了一个月。”
逄星洲带笑的声音传到耳边,似乎是怕被那三人发现,他挨近了一些,对着乌镶月的耳朵,近乎低语。
“那时候,有个年纪大的贵族甚至气不过,胡子一翘,当场晕厥,生了场重病,好几个月没出现。”
生动得过分的场景,乌镶月都能想象当时的场景。
黑发少年眼睛弯了弯,轻笑一声,“难怪他这么厉害了。”
不知为何,他对和逄星洲这样说话的场景有点熟悉,好久很久很久之前,发生过差不多的事。
逄星洲目光闪动,话锋一转。
“阿月,你小时候是不是去过教会?”
“好像有。”乌镶月对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清了,痛苦的东西他忘得很快。
“那你记不记得,你在哪里曾经遇见一个小男孩。”金发骑士的语气异常柔和,“你摔倒了哭着说,谁都不来帮你。然后那个小男孩说——如果你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来。”
乌镶月瞪大了眼睛。
模糊的记忆好似被擦拭的水镜,他抿了抿唇。
“那个人……”
是你吗?
勇者但笑不语,没有给出回答,但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又好像早就回答了。
因为早在那么久之前,他就答应了某个人,会帮助他 。
即使那个人已经不记得,即使地位完全不同,即使……他们曾经为敌。
“我……”乌镶月后知后觉有些羞涩,竟不敢看逄星洲的脸了,明明以前都不觉得有什么。
“你一开始想要求什么?”
他换了个问题,却在出口的瞬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愿意听我说吗?”
金发骑士眼底泛出异彩。
黑发少年扭头,咳了一声,发丝盖住微红的耳朵。
“随便听一听的话,可以。”
“我……”
“喂,你们瞒着我们在做什么小动作呢?”
阴恻恻如同来自深渊的声音。
两人一回头,就见到三张泛着黑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