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关月和克拉夫的这场争执没有得到结果。当普通人为明日忧愁,为生计奔波,为一场手术拿不出花费,和一瓶红酒便能抵消他人一生存款的权贵们发生观念争执时,常常无法得到统一结论。
生活的苦难总是倾向贫困的人,可除了向上天祈祷顺利外别无他法,于是无处发泄的他们善长将问题归纳于己身,相反,富有的人往往习惯责怪他人。
而尼诺并亚的时间像威廉家族倒置的沙漏,数不清的沙硕从狭窄的口穿过,两年便匆匆驶过。
两年间发生的事太多,不过远在五十三区的付韫鹭什么都没法知道。元首对其下了限制令,非必要情况不得离开五十三区,更不得踏入主城,他对民众宣称,这是对付韫鹭阿党相为,欺瞒公民,践踏法律的惩罚。
“养痈遗患,咎由自取。”媒体后来对于此次事件如此评价。
至于付朝杨,他被发现家中豢养人体虫化试验品,甚至借假名投资灰色地带场所,潜入的记者称,场所经营情色交易已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而拐绑边缘行政区的人以提供器官源才令人发指。
拍毕业照那天,斯特洛大学的大屏正在播放审判院正式宣布付朝杨的审判结果,梁关月目不斜视的穿过聚集的人群,毫不在意的走向前方。
范娜见到梁关月的身影,推了一把约翰,挤眉弄眼道:“不是要和你男朋友道歉么?傻站着干什么哦?”
梁关月这才发现约翰,他说:“导师找我有点事,不重要的话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约翰却以为这是什么借口,慌张的拉住他的手,小声道:“你别生气了。”
梁关月疑惑道:“我生气?”
“上次你易感期……那个……”约翰轻声道,“我确实反悔了,主要进……”他声音更小了,梁关月侧耳才能听个大概,“进生,殖,腔太痛了,Alpha那个地方本来就不是能用的……”
原来是这个事。梁关月了然,点头:“我没放在心上。”
约翰捏紧手,试探道:“所以以后只进后面行吗?生,殖,腔的话……我真的有点怕。”
梁关月无所谓道:“行。”
付朝杨的事落幕了,约翰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便打算拿到毕业证后就和约翰提分手。应付人很麻烦,没有必要需求,梁关月不爱给自己找事做。
约翰受宠若惊似的抬起头,连声量都高了起来:“真的吗,关月?”
梁关月捏了捏他的耳垂,温柔道:“当然了约翰,我怎么会骗你呢。”
——
梁关月确实是个很少做梦的人。与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他下意识的认为,梦是现实的延伸。
但与现实不大相同的是,在梦中,他会失去对自我的控制。
所以他很少做梦,也不爱做梦。
因而对偶然所梦之事总是记忆的十分清楚,譬如那一次梦见了母亲死前的模样,还有这一次梦见付韫鹭将车停在了海边,将自己的手铐脚铐都打开,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步步走向海边。
梁关月记得自己那时候并没有喊住他,付韫鹭大概也没有幻想他这样一个人值得别人的一声挽留,就这样步履不停的,走向朝着远方逐渐变蓝的大海。
直到海水没入了付韫鹭的腰间,梁关月才勉强的说了一句:“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付韫鹭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看他。
后来约翰带人过来将他接走,付韫鹭这才转过身——他是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即使方才在车中他狼狈到需要用牙齿咬住下唇才能够止住哭声,但在约翰他们面前,他只是微微地睁大了通红的眼睛,嘶哑地叫了一声的名字,仅此而已。
他说:“梁关月。......”
海浪与风声太喧闹,梁关月并没有听清他后面的那一句话。
现在在梦中,付韫鹭同样弯下腰打开他的镣铐,用纱布为他简易的包扎了伤口。他打开车门,比阳光更早让梁关月感受到的,是吹向两人的咸腥海风。
付韫鹭仍旧一言不发的走向海边,直到海水没过他的脚踝,湛蓝海面折射的阳光穿过梁关月的瞳孔,他看着付韫鹭清瘦甚至略微佝偻下去的背影,梁关月想,到底是谁在睡梦里控制他的大脑——
“付韫鹭。”
梁关月向前走了几步,海水温柔的掠过他的脚背。
“过来。”他伸出手,“我不会再走过去,但你现在可以回到我这里来。”
付韫鹭顿住脚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他,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混入海里。
梁关月莫名笑了声:“哥哥,我以前没发现你这样爱哭。”
“......梁关月。”
“嗯?”梁关月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大好听的话了,就像那个梦中临死的母亲一样,平静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付韫鹭嘴唇动了动:“......我恨的,不是你的背叛。”
梁关月愣住了,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想询问付韫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的梦就停滞在这里,眼前没有付韫鹭,也没有海与风,连阳光都变得黯淡。梁关月转身,他母亲的尸体躺在床上,而周围的环境再熟悉不过——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破败矮小的屋子里度过。
苍蝇落在这个Omega的唇边,梁关月垂眸看了会儿,抬手赶走了那只苍蝇。他已经忘记,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在尸体旁边呆坐一天一夜,才找着魂般将母亲埋葬。
一些毫无意义的陈年旧事,就应当悄无声息的过去,而不是加深它存在的痕迹。
他不大再想梦到这些了。
但梦里所见所闻从来不由控制。
所以梁关月不喜欢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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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家520521快乐。。。
第59章 59
梁关月以为, 这辈子大概不会和付韫鹭有什么联系了。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应该有任何多余的牵扯。
但付韫良在狱中自杀了,而后的第九十天, 赵仪跳楼身亡。
此时离付韫鹭来到五十三区, 已经过了三年有余。
五十三区和主城是两个世界,这是付韫鹭第二次被遣出主城, 但第一次他甚至只是在中心行政划区附近打转, 五十三区离以往的他太过遥远。
因而想要管理,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里他没有值得信任的手下,一切都需亲力亲为,他需要提防每一个人群混杂, 又或是人烟稀少的地方,没法确定从哪个方向是否会突然射出一颗瞄准他的子弹。
付韫鹭本可以不对五十三区做出任何改革, 不触犯任何地方权贵的利益,这样他就可以在这里安全度过一生,可也只能在这里度过一生。
他需要做出耀眼的成绩,才有可能被元首重新看到。
在他推进新的政策落地, 为此进行宣讲时, 一个来自高处的红点对准了他的眉间, 本可以瞬间要了他的命,但大概只是抱着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的缘故, 轨迹擦过他的头发, 向后方的宣讲板射出了那枚子弹。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各方人员四处逃窜,保镖立马将付韫鹭围起来护送他离开这个地方。
付韫鹭明白,如果他执意要改变五十三区现在的“安稳”,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是最后一次。未来他将面对无数暗杀, 挑衅,甚至于同僚与民众的质疑。偶尔他也会质疑自己——面对四处的谩骂,付韫鹭自然也会一遍又一遍问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