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时候就是得自己经历经历风雨。”萧云匣离开了窗户,“我不会离开吗?我不会死吗?”
“可他现在还是个小孩。”陶方奕说。
“如果遮风挡雨做得好,人一辈子都能做小孩。”萧云匣回到她的躺椅上吃饼了,“当然,前提是每当大事发生的时候都有人接住孩子的情绪,承载孩子的悲伤。”
慕清子有些忧心。
果不其然,黎峻刚回来之后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和父亲新的爱人,他们给黎峻刚带来了礼物……一个昂贵的越野车玩具。
黎峻刚敏锐地察觉到了家里人的情绪不太对劲,他默不作声地攥紧书包的背带,低头走到了妈妈身边。
黎柯高傲地仰起头,用挑衅一般的目光望向男人。
而男人似乎被黎峻刚这一举动弄得有些难堪:“峻刚,不认识爸爸了?”
黎峻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黎柯身后。
他厌恶甚至是恐惧自己的父亲。
而黎峻刚还是个孩子,他没法掩饰自己的排斥。
在注意到他的表情之后,男人有些愤怒了,终于,他注意到了黎峻刚书包上的小吊坠。
那是个粉红色带卡通小狗图案的吊坠。
在看到这东西之后,男人像是抓到了什么天大的把柄,他指着那个吊坠,谴责黎柯把他的儿子养成了一个娘炮,净喜欢些娘儿们唧唧的东西,还不认自己的爹。
黎柯直接反咬说是男人家的基因有问题才会让黎峻刚变成这样。
她细数了男人家那些得了病的亲戚,最后气得男人直接冲上前,不过他很快就被黎柯的哥哥拦住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丢人的那个对吧?”黎峻刚轻声问。
他其实在发抖,但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
他快要憋坏了,他再不发泄他感觉自己就要憋死了。
“什么?!”黎柯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丢人!你们都嫌我丢人!”黎峻刚大声吼,“是你们自己要生的!是你们硬要在一起的!”
他的爆发明显吓到了大人。
不过大人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就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黎柯愤怒了:“你是说我生你还生错了?!我就该在你出生的时候一把把你掐死!”
“黎柯!!”黎柯的嫂子在黎柯后背打了一下,让黎柯闭嘴。
可黎柯已经气糊涂了,今天她本就不顺心,前夫那个混蛋带着新欢要抢她的孩子,现在黎峻刚也不站在她这边。
“好!我现在掐死你也不迟!”黎柯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对黎峻刚动手,黎柯的嫂子赶忙把黎柯给抱紧了。
“峻刚!!你别惹你妈了!”黎柯的嫂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今天闹得还不够吗?”
“是我闹的吗?”黎峻刚质问,他知道大人都听不进他说的话,所以他干脆跑去了厨房。
大人们以为他跑了,结果黎峻刚很快就拿着一把刀回来,他把刀往地上一扔,当啷声让即将重新吵起来的大人们安静了:“我怎么都是错,那你们随便谁,杀了我就好了!”
“峻刚!别跟着瞎起哄!”黎柯的哥哥也说。
“瞎起哄?”黎峻刚把刀捡起来,“我就知道,反正你们也不把我当一回事!”
“诶诶诶!!峻刚!”
“把刀拿下来!拿下来!!”
最后警察再一次来了,不过没有来他们家,而是去了医院。
黎峻刚的外公外婆也跟着过去了。
“你们两个畜生!两个畜生!!”黎峻刚的外公是个急性子,他指着黎柯和她的前夫破口大骂,“你们把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逼成这样,啊?!”他提起拐杖就要打人,幸好是被黎柯的哥哥给拦下来了。
不过他的拐杖还是捶到了黎柯哥哥的身上。
老头子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爸爸。”黎柯的嫂子小声开口,“峻刚没什么大事,您别太上火,别把自己的身体气出毛病了。”
黎柯在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看到血的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而面对医生谴责的眼神和语气,她又觉得好委屈,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黎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努力生活。
“都说让你别管孩子管得那么紧!硬要把孩子逼疯了,逼死了,你就高兴了?!”老头子还在嚷嚷。
护士不确定要不要过来提醒这个老头小点声,总觉得这个老头的脾气稀烂。
在强压之下,黎柯终于受不了了:“你现在不也在逼我吗!我就不是你的女儿?!”
老头愣住了,他伸手指着对方的脸,手指一直在抖。
抖着抖着,老头忽然开始摇摇晃晃。
“诶,爸。”黎柯的大哥连忙扶住老头,他把老头扶到长椅上,让老头坐着休息。
而一旁黎柯的妈妈默不作声,只是伸手擦拭眼泪。
“好乱啊。”亡双手环胸,旁观着这一切。
陶方奕也偷偷摸摸用隐匿身形的术法跟过来了,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把他们顺路带过来的萧云匣。
萧云匣一直在叹气,这些人吵架的动静弄得她心口怦怦乱跳,她不喜欢这种氛围。
萧云匣看着想要去扶自己父亲却又什么都没做的黎柯,她说:“她害怕的一切都会在她身上应验。”
“什么?”陶方奕询问。
“她害怕孤独,害怕孩子远离自己,害怕以后自己无依无靠。”萧云匣说,“她想要去竭力避免……”
“已经成了执念了。”陶方奕接茬,“越执着什么,越得不到,是吗?”
“她会活得很辛苦,而跟她越亲近的人越痛苦。”萧云匣觉得这个年轻人总认为自己在被迫承担责任,她没有对自己言行负责的勇气,她的叛逆期似乎一直没过去。
“你想和她做朋友吗?”萧云匣问亡。
亡想都没想就摇头了。
“看吧,所以她没有朋友,因为和她做朋友不会是个多好的体验。”萧云匣说,“她也意识不到自己其实正在往自己最畏惧的那条路上走……”
“她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她的父母还活着,她哥哥和嫂子的孩子也还没长大。”
能够经济独立的孩子和现在这个只能通过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想法的小学生不同,成年的孩子有选择,而且做出选择不需要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起码不会损害自己的身体。
父母其实算是链接孩子关系的枢纽,他们过世了,黎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至于哥哥,黎峻刚的堂姐就坐在这儿,她看向自己小姑的眼神明显不怎么友好,她大概觉得自己小姑就是家庭的混乱之源。
“其实黎柯的未来很明确,毕竟这样的例子从来都不少。”萧云匣说,“黎峻刚成年之后再也不会往家跑,等她到了我这个年纪,估计过年的时候她的哥哥和嫂子会邀请她一起跨年,但那是因为……”
“同情。”陶方奕接话。
“对的,同情,她最接受不了的同情。”萧云匣说,“可那个时候她大概不会厌恶,因为只剩这些了。”
萧云匣停顿片刻,随后她说:“给我说难受了。”萧云匣讨厌那样的结局。
她不希望这个年轻的孩子真的往那个结局去走。
可她同样清楚地知道,那个孩子不会听她这个老太婆的话。
这就是一种无奈,经验和见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年长者的某些话就是会被当成“说教”,哪怕那个孩子活到她这个岁数有了和她一样的想法,现在还不到四十岁的黎柯也是不会认同的。
有破局之法吗?
难道让她才来人世六年的孩子去包容引导她?这太荒唐了,那个孩子都快被折磨疯了。
“唉……我实在不喜欢这里。”萧云匣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