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良心里陡然一惊,快步走回去, 孙素雅紧随其后, 他们都太了解徐牧择了, 他们担心景遥的处境。
徐牧择从沙发上站起来, 死死地盯着景遥,眼里是景遥没见过的决然, “带他回去。”
“daddy……”景遥呼喊了一声, 试图唤醒徐牧择对他的一丝感情。
应良抓住景遥的胳膊, 对他疯狂使眼色,嘴里也不断劝说着:“我们先回去吧。”
“daddy,”景遥被应良和孙素雅拉扯着,往房门那儿带去,仿若生离死别似的, 委屈的声线颤抖对着徐牧择,“daddy,我不想回去,daddy……”
应良余光往回看了一眼,对景遥做出摇头的动作,以示警告和提醒。
景遥似乎有点入戏太深,就好像徐牧择真的是他的父亲,不爱他,伤了他的心,他们情深似海,无法分离。
孙素雅低声宽慰:“遥遥,懂事点,徐总看起来有点累了,让他休息吧。”
景遥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他被应良和孙素雅强行带出去,而他频频回头,一双眼睛长在了男人的身上,被拖出玻璃门的那一刻,徐牧择才看向了他。
他们的目光穿过玻璃门交接。
小孩的身影渐行渐远,可即使那么远,徐牧择也能感受到小孩的伤心和幽怨,他想,小孩大概会记恨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掉两滴眼泪,总比被一个可以做他父亲的男人欺负要强。
或许,他也不会哭。
也不会伤心。
他们原本就是演戏,全都他妈的是假象,他喜欢小孩,可小孩对他只是利用而已,有什么好伤心的,小孩又不爱自己,又不真的有父子的血缘,哪来伤心的道理。
徐牧择头痛欲裂。
他竭力说服自己这不会对彼此产生任何的影响,可无论是否是假象和表演,小孩站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个委屈的眼神,都令他心如刀绞。
内心翻滚的情绪热浪迟迟无法压抑下去,在彻底看不见三人的身影后,徐牧择操起桌子上的杯子砸在了地上,噼里啪啦,杯子四分五裂,热水顺着他的手背流淌,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与痛。
屋子里冲咖啡的家政倒是被吓了一跳,男人看起来极其危险,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热水烫红了筋脉凸起的手臂,徐牧择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阴沉得像准备极端的罪犯。
“徐总……”女人低声叫道。
徐牧择不做理会,他静静地盯着地板上的玻璃渣,诞生了一种强烈的了断心理。
负面情绪占据他所有的思绪,他恼火小孩不听话,对他的本能一再挑衅,也恼火自己低俗卑劣,对一个不在自己审美标准上的人产生欲望和野心。
要么了结对方,要么了结自己,他的欲望膨胀到极端的地步,负面情绪不断冲击着徐牧择的大脑,逼他去犯罪,他有一刻竟跟罪犯共情,欲望这种东西,是毁天灭地的魔鬼。
小半个月的调节与自控,被小孩的一句话轻易击溃,他输得很彻底。
他脑子里全都是那句,daddy,我很想您。
车子重新上路。
街道上飘荡着桂花的香味,身着制服的交警抓到了酒驾,在路口盘问登记,红绿灯之后,应良驾车穿过,偶尔向外头看一眼,交警正在对酒驾人员进行教育。
孙素雅很久没这么出来逛逛了,这一趟下来心有余悸,她相信车子里其他两人也是一样,她此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景遥和徐牧择的关系出现了裂缝。
怎么会呢?怎么会无缘无故就不好了呢?孙素雅努力地回想,这没有任何道理,难道是景遥的身份问题吗?徐牧择依然允许他住在家里,孙素雅排除这个可能,她打量景遥,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到原因,但景遥似乎被吓到了,从上车开始就没有说话,阴郁沉默。
孙素雅拍了拍景遥的胳膊,低声宽慰道:“没事的,徐总只是喝酒了,不是冲着你,估计是深圳那几个惹到他了,别多想。”
徐牧择是冲着谁,景遥心里清楚。
他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能让徐牧择前后对他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大,徐牧择的眼睛复杂到景遥无法清楚辨别原因,他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敢喝酒了。
孙素雅抓着景遥的手臂,贴心地宽解:“你不清楚深圳那几个有多混,他们跟徐总都是朋友,徐总今天喝了酒,难免情绪大,他也是为你好,明天你还要工作呢,早点回去才对嘛,嗯?”
景遥深知没有孙素雅说的那么简单,苦了孙素雅这么体贴,他也不想太过矫情,“嗯,我知道。”
“遥遥最懂事了,”孙素雅欣慰地说,“你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你的任务就是长胖,长高,健康,不要去想徐总那些事,徐总他是谁啊,他那些事咱们这些人也弄不来,来,给自己卸卸重。”
景遥对孙素雅撑出一个笑容。
孙素雅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睛明媚地说:“这才对嘛,你笑起来老好看了,多阳光呀,别苦着一张脸。”
孙素雅的宽慰是有用的。
景遥是个慢热的人,却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孙素雅对他是真心的好,他能感觉到,有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景遥备受安慰,他不想让孙素雅担心,不管心里的压力有多大,他还是笑了。
孙素雅一路上都在宽解景遥,应良也时不时宽慰两句,让景遥别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叮嘱他以后听话就好了,徐牧择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去违抗他,他们说,徐牧择不是情绪暴躁的人,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他说不需要人照顾就不需要,表示关心的事不要去做,那并不会引来徐牧择的好感,只会让他觉得你是个麻烦矫情的人。
景遥对徐牧择的了解是冰山一角,或许都说不上了解这个词,应良和孙素雅的每句话都是至理名言,他们是陪在徐牧择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这些叮嘱换在他刚来的时候,景遥一定会听的,时移世易,不再是能安分守己的时候了,他不主动出击,等着他的就是淘汰和出局。
景遥嘴巴上答应了他们,心里却没有听进去,他在盘算新的套近乎的方法,一路上想得越来越入迷。
孙素雅忧虑景遥多心,回到家后给景遥煮了一碗银耳羹,送到他的房间里,景遥不饿,孙素雅有任务,景遥会配合她,所以还是把碗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孙素雅说:“你喝完,我把碗拿下去你再休息。”
景遥端着碗喝了一口,忽而没有征兆地问:“姐,你认识朱恒吗?”
孙素雅的脸色认真起来:“你怎么想到问他?你见过他了?”
景遥点头说:“跟良叔出去的时候碰见过他,良叔说,他对daddy……”
孙素雅立刻打住,神色不太自然,“你还小,不懂这些事,别问。”
“我不小了,”景遥说:“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孙素雅叹了口气:“那是个花花少爷,老朱家好几个优秀的孩子,就朱恒最不靠谱,他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别打听他,免得带坏了你。”
景遥听这话,心知这事是真的了。
无数个疑问涌上来,景遥从孙素雅这儿问不出具体的,只得把银耳羹喝完了,将碗交还,“有点撑。”
孙素雅说:“这样好,我瞧着你有点肉感了,脸蛋都比来的时候红润了,我最近在研究新食谱,指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那样上镜就不好看了。”景遥顾忌着工作的上的事。
孙素雅执迷不悟:“好看呀,你多好看呀,胖了也不影响颜值。”
景遥苦笑了一下,孙素雅提醒他早点休息,景遥点点头。
夜晚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都是徐牧择,景遥不消极了,那会被吓得有点腿软,此刻又燃起了斗志,他还年轻,他应该接住生活上的压力,前面是光明的未来,身后是万丈深渊,他没有退路。
和孤独见面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高铭的耳朵里,景遥刚去公司,就被高铭拎到了办公室,高铭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对他说,不想弄得太难看,自己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