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说,这个世界笑贫不笑娼。
她早就摸索清楚了社会法则,她会清晰地只冲着钱去,才不会像那些电视剧里的傻瓜们一样被人玩的晕头转向,她称自己会混得好,然而富人稍使手段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因为阶级不同。
认知不同,再丰富的社会经验,对于那些阶级在他们之上的富人来说,他们都是青涩的,是个可以随手丢开的附属品。
玩过他们吗?意淫罢了。
被他们玩死才是现实。
景遥记得女孩洋洋得意地跟他说自己特别受宠的样子,而死无葬身之地的也是她。
这期间她经历了什么景遥一点儿也不好奇,他从那一刻对自己的阶级认知更加清晰了,他不敢跟大佬接触,在网络上卖卖风骚就是他全部的胆识和勇气。
他也从未,从未想过成为一个富豪的附属品。
孤独不了解他的来时路,所以可以明目张胆地提出他的要求,景遥当然不会责怪孤独草率莽撞,孤独已算是很给他面子,也很耐心了,花了两年的时间来钓鱼,换个人早跑了,谁有耐心听他废话。
“哥哥,”景遥坐得笔直,看餐桌上丰富的美食,委婉地说:“不是我不愿意跟哥哥走,是我已经走不了了,哥哥不知道我的困境,今非昔比,我不是我一个人了,我早就不能决定我自己能去哪里。”
孤独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景遥诚实地说:“从我踏进上海开始,从我混进星协的那一秒钟开始,我往后的人生都被掌握在了别人的手里。”
“你跟了别人了?”孤独一针见血。
“算是吧,”景遥说:“不过不是哥哥以为的那样的跟,比那要复杂多了。”
景遥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满眼的无奈,“我闯了一个弥天大祸,如果我幸运的话,我跟哥哥还有能再见面的机会,如果不幸,这就是我跟哥哥您的最后一面。”
说完,景遥站起来,把风衣套上。
孤独打量他,有挽留的意思。
年轻人的脸上是孤独没见过的深沉。
景遥边扣风衣边说:“哥哥,祝您迁居新加坡一切顺利,我下午还有直播工作,先走了。”
孤独刚想叫出声,忽然想起,他好像不太清楚对方的名字,除了网名之外,仔细回想起来,对方向他透露的消息也一样很少。
奇怪,明明聊天多数都是对方主宰,犹记得对方巴拉巴拉说了很多,怎么关键时刻一想,孤独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名字都不清楚。
景遥走出了餐厅。
换做平常人大概会在解决了这么沉重的一段缘分后来一根烟缓缓,可惜他不会抽烟,所有情绪都只能憋在肚子里。
他今天本来可以把情绪都交给孤独,因徐牧择的出现,和孤独了结近两年的缘分后,景遥一秒钟都想不起他了,没有时间感慨这段缘分的落幕,因他自己即将迎来一场风暴,不确定事态和结局的风暴。
景遥就这么沿着街道走回公司的大楼。
他撒谎了,他早就下班了。
可是他不敢回去。
他回到直播间,躲在那里,心头惶惶不安。
他不断地给飞仙发消息,骚扰飞仙。
飞仙收到他持续不断地轰炸,给景遥回电话,景遥又不接,挂断,然后继续给飞仙发消息,内容只有四个字。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同一条内容发了无数个,景遥捏住风衣的领口挡住自己,他如坐针毡,几条消息吓得飞仙当下就要来找他。
那时景遥才给他回电话,说没事。
飞仙问他到底有没有事。
景遥说没事。
在飞仙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嘴巴也麻得厉害。
飞仙:【那你给我发这个,吓死我了】
飞仙:【有事跟我说啊】
飞仙:【直播着,有空来一盘,没事别骚扰我啊,忙着呢】
景遥把手机息屏,趴在桌子上,后背的冷汗打湿了衣衫,他在直播间里一躲就是一个下午,根本不敢回去。
孙素雅倒是发过消息问他。
今天没工作,他出来时孙素雅知道,入夜了还没回去,孙素雅担心,问他在哪里。
景遥没有回。
为什么会碰上?徐牧择为什么要来餐厅吃饭?为什么不能去其他的餐厅吃饭?景遥不镇定,开始胡思乱想。
走廊外面吵吵闹闹的,丰逊拎着一个新人推开了直播室的房门,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这间没人的话,谁料打开门一看,直播室被占用了。
丰逊问:“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吗?”
景遥看过去,拿着背包,转身就走,“我走了。”
丰逊意外道:“啥意思?”
景遥掠过二人,在丰逊的一头雾水下离开了。
景遥来到公司楼下,他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仰头看了眼无边际的天,一时没去处,他去找了飞仙,在飞仙那儿完成了换装。
“我直播没停,你自己找地方坐。”
飞仙回到镜头前,景遥换完衣服,坐在床沿,手机不敢开机,他害怕听到任何风吹草动。
飞仙在休息的时候会发出小动静问景遥要不要来露个脸,景遥果断拒绝,网友们的眼尖,问飞仙跟谁说话呢,飞仙告知网友景遥在他的房间里。
[你俩开房了?]
[幺妹在哪儿?在哪儿?]
[拎出来我看看]
[没露脸不信]
[妖精这么爱蹭真在不得刷存在感?]
飞仙说:“那你们可误会了,现在是我蹭他。”
[你蹭他,他有什么可给你蹭的?]
[妖精再过一百年也上不了台面]
[别太护犊子]
[我说飞仙你别太爱了]
[神烦花药,互联网小强,难杀得要死]
[E神貌似有新恋情了,谁敢@花药]
[@花药]
飞仙说:“你们爱信不信,他现在是我滴神,真不开玩笑,他老有本事了。”
[蹭热度的本事吗]
[卖屁股的本事吗]
[吃男人的本事吗]
[当杂碎的本事吗]
一水的质疑淹没了飞仙。
飞仙扭头看了眼床铺,景遥倒在床铺上,背对着他,心事重重,貌似完全没注意他这边的景象。
飞仙今天的收益比较好,播得时长也多了,他意识到景遥有心事,中途暂停了会儿,来关心景遥,结果对方一口咬死没事,就是和孤独见面了比较烦而已。
“你跟他见面了?”飞仙意外,“今天?”
“最后一次了,”景遥转述,“他想让我跟他去新加坡,还说给我买个房子什么的。”
“认真的了。”飞仙说:“你怎么回答他的?”
“拒绝了,我才不跟他去。”
“那是,几百个孤独也拼不过徐牧择啊。”飞仙提醒景遥,“不过你这么一来恐怕要失去这个金主了哦。”
景遥翻个身,低声说了句我知道。
他的脑海里全是徐牧择的眼神,对视那一刻的眼神,他很及时地躲开了,景遥在想,也许徐牧择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他穿的是女装,虽然没戴假发,但有点距离,徐牧择不会这么轻易分辨他吧。
可是他停留了啊。
他停留了,那对景遥来说漫长的五秒钟,意味不明。
“几点了?”景遥觉得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他会把自己折磨出精神病的。
“快七点了。”飞仙看了眼窗外。
“我回去了,”景遥从床上站起来,拎起背包,生无可恋。
飞仙送他到酒店门口,问了景遥拍电影的事,景遥说那个是真的,好好背词就行。
从飞仙这儿离开,景遥没法再自己想下去了,时间也不容许他再躲下去,越躲越意味着心虚,他要往好的方面看,一切都还未定呢,也许徐牧择根本没有认出他来,都是自己吓自己。
景遥这么想着,回到了家。
傍晚的庄园透露着逼人的死寂,努力克制的情绪又再次冲向顶峰,花了一路的时间平息的心情一秒破功,辉煌的建筑美学在景遥眼里幻化成古老的神灵,睿智地看穿他的一切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