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看看圣女殿下嘛!”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
还不等明见想好措辞推拒,喝得醉醺醺的古枝倒是先一步站了出来,他脚步虚浮,大着舌头,一把搂住起哄最厉害的那两个合欢宗弟子。
“看、看什么看!走走走,陪师兄我……接着喝!今晚……不醉不归!”
说着,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那两人强行拉走了。领头的一走,剩下的人见状,也便觉得无趣,嘻嘻哈哈地陆续散去。
明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强烈的困意和酒意一同袭来。
他本想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一会儿,吹吹冷风醒醒神,却猛地想起,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掀。
明见头疼。
他抬眼往了下天上的月亮,今晚又是月圆夜。
【宿主,还请把完整的剧情线走完】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明见在冰冷的石椅上又坐了片刻,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知道了。”
他还是起身,将门推开。
屋内,红烛高燃,跳动的火苗将房间映照得一片暖融,光影在窗纸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红的色彩。
红色的帐幔,红色的被褥,墙上、窗上贴满了红色的剪纸囍字。
桌上还堆着象征早生贵子的桂圆、花生和红枣,旁边摆放着两支酒杯,里面盛着合衾酒。
推开门的瞬间,夜风涌入,烛火轻轻晃动了几下。
明见的脚步顿住。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根系着红绸的玉质秤杆上。在原地静立了许久,内心挣扎,最终还是没能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啪嗒。”
秤杆被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婚房内,沉默得不像话。
“云姑娘,”明见艰难地开口:“我……”
他抿了抿唇,“抱歉,我可能不能为你揭开盖头了。”
事已至此,该走的过场他都走完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去亲手完成这个对于云寒漪而言或许意义非凡的仪式。既然心中不愿,又何必勉强自己?
他和云寒漪也不是真的成亲。
““我知晓我这般说,对云姑娘而言可能有些冒犯,也不合礼数。”
明见的语气带着歉意道:“我知你此举是为了躲避那迟小公子的纠缠,而我只是为了圣物以为师掌门续命,我们各取所需。在外人面前需要做的戏,今日已经做足了。”
再者,过了今夜,按照剧情,他这个炮灰也该退场了。
等剧情线彻底走完,他就去找萧不眠。
“今夜……我就在这榻上休息。你若是累了,不必在意我,自行安歇便是。”
说完这番话,明见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正转身走向软榻,却见坐在床沿的新娘忽然动了。
那双匀称白皙的手缓缓抬起,自己抓住了大红盖头的边缘。
下一刻,盖头被轻轻掀开。
大红色的嫁衣勾勒出床上人挺拔修长的轮廓,金色的步摇随着美人掀开盖头的动作,发出泠泠声响,微微晃动。
床边的烛火恰在此时“噼啪”一声,爆开一个明亮的灯花。
烛光映照下,露出了盖头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超越了性别的界限。眼尾微挑,带着一丝天然的媚意,眼眸却如同浸在水中的黑曜石,湿漉漉的,映着跳动的烛光。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而优越的下颌,以及那被艳丽口脂染得红艳诱人的薄唇。
明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震惊,荒谬,以及一丝果然如此。
真的是萧不眠。
他先是愣在原地,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谢寒微?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不眠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耳垂上那对精致却明显是女子款式的耳坠轻轻晃动,他唇角勾起笑,轻声问:“我不好看吗?”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描画精致的眉眼,“你不是喜欢女子吗?这个妆还是我特地学的呢。”
明见猛地一怔,忽然想起这几日夜里,他每次从睡梦中惊醒或迷糊转醒时,萧不眠总是不在身边。
有一次,他意识朦胧间,似乎瞥见萧不眠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画着什么,当时他只以为是梦境或是错觉,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他就说这几日为何总觉得萧不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原来他根本就没怎么休息。
说不好看是假的,萧不眠本就生得昳丽绝伦,骨相极佳。此刻刻意模仿女子的妆容,将他面容中所有柔媚与艳丽的特质都无限放大,美得极具攻击性,惊心动魄。
大红色的嫁衣如流霞般垂落在床沿,耳坠和金色步摇,以及额间似女子花钿的红莲纹路,所有这些本该属于女性的饰物,穿戴在萧不眠身上,非但不显突兀,反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明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看的。”
“唔,”萧不眠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自嘲,“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这语气阴阳怪气,带着浓重的讽刺。
明见一听他这调子,心中顿觉不好,他现在压根没心思去考虑云寒漪到底在哪儿的问题了。
他之前的判断就是错的。
他以为萧不眠这几日安分守己,是相信了他的解释,消了气。可现在看这阵仗,萧不眠非但没信,反而钻进了更深的牛角尖。
萧不眠的那双眸子此刻沉得吓人,眼底翻涌着明见看不懂的情绪。
明见警铃大作,他忙在神识里喊系统。
“051你大爷的!你快出来,这完全脱离剧情线了啊!”
这对吗?
但系统并没有回他。
明见:“……”
他简直想骂娘!这个废物系统,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直到萧不眠站起身,他微俯身,唇轻轻蹭过明见的嘴唇,将那艳红的口脂也沾染了上去。
萧不眠语气轻飘飘的,他有些不解,“你为何又走神?”
“你不是欢喜女子吗?我如今这副模样,你为何还是不愿再多看我一眼?”萧不眠嘴角咧开一个笑,没多少笑意,他直直地看着明见,有些绝望道:“还是说,你还是想要云寒漪?”
可他不是云寒漪。
为了今夜,他将真正的云寒漪打晕,藏在了她自己的房间。他用蛊虫控制了侍候的婢女,让她们为他穿上这身刺目的嫁衣,对镜描摹这张他厌恶却又不得不精心绘制,符合明见喜好的脸。
看着镜中的那张脸一点点覆上明见喜欢的样子,他恨极了。
之前在鲛人遗迹中,那个小倌咿咿呀呀唱着的悲曲,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无论如何都无法驱散:
红烛泪...锦衾寒...良人何时...把家还..
他一边低声哼唱着那悲凉的调子,一边亲手将那女子用的耳坠穿透自己的耳垂。
鲜红的血珠顺着耳坠一滴滴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可即便他做到了这一步,将自己扭曲成这副模样。明见的目光,依旧没有真正地停留在他身上。
那么……是不是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是不是只有把云寒漪那张真正属于女子的脸剥下来,换到他自己的脸上才行?
明见被萧不眠这带着绝望的质问吓得心头一颤,他连忙眨了眨眼,急切地否认,“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再这样想下去!
明见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萧不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已经完全钻进了偏执的死胡同,他必须先把人稳住。
“谢寒微,”明见放软了声音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没有那样觉得,我夸你好看,单纯是因为你本身就好看,独一无二的好看。不是因为你化了女子的妆容我才这么说。你即使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那也是极好看的,你怎么样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