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就要死了。
凭什么啊。
明见越想越委屈, 他咬紧牙, 憋住眼眶里的热意。
他是不会哭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鲛人想要夺舍我,但要是我真死了,你也要把他给杀了。”明见恹恹道。
他哑着嗓子, 把腰间的乾坤袋扯下来, 穗子上的玉扣叮当乱响,别过脸递给萧不眠, “这里面有我攒了好多年的灵石和丹药, 也不知道你用得上用不上,就当给你做报酬。”
萧不眠微微偏头,墨发从肩头滑落, “你为何会认定是鲛人卵?”
明见一怔。萧不眠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倒让他心头悬着的巨石晃了晃。
他急急撩起衣袖, 将手臂举到萧不眠眼前,“你看,我手上的伤口好了。而且我现在浑身都充满了灵力, 和我前几天完全不同……”
前几天他不能用灵力,和凡人无异,走路走半个时辰都能把他累得喘气。
萧不眠忽然倾身逼近。明见下意识屏住呼吸,看着他深邃的眸子越来越近,近到能数清那纤长的睫毛。
“眨什么眼。”萧不眠忽然道。
明见这才发觉自己竟不自觉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良久,萧不眠偏过头,轻嗤一声:“傻子。”
明见:“……?”
萧不眠已起身下榻,素白外袍在足边绽开涟漪。他行至妆台前坐下,执起玉梳的指节修长如玉。
明见呆立原地,忽然福至心灵,眼睛倏地亮起来。他小跑到萧不眠身边蹲下,仰起脸时眸中盛满细碎星光:“所以我不会被鲛人夺舍是吗?”
萧不眠懒懒的。
不想说话。
明见蹲在地上,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仿佛只有从萧不眠口中说出来的才可信。
萧不眠束好发,侧身看他,他抬手想给明见看看他的灵力。
却没想到明见突然把头放在他的手心,眨巴了下眼,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萧不眠垂眸对上明见湿漉漉的眼神,忽然别过脸去。
一声轻笑从喉间溢出,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他唇角勾起,道:“唔,我只是想让你看我和你的灵力是一样的。”
明见愣了愣,把头从萧不眠的手心里挪开。
“那你快给我看呀!”明见催促道。
萧不眠却后悔了,他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法子。
于是他向明见招招手,“你再离我近一些,我给你看。”
明见焦躁得不行,他想捶萧不眠一顿。
不知道这病娇又打算作什么妖。
但明见现在心里发得慌,他就是想从萧不眠口中听到他还能好好活着的话。
磨磨蹭蹭地挪到萧不眠的眼前。
傍晚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柩倾泻,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时间仿若停滞。
窗外偶尔传来游鱼摆尾的轻响,“哗啦”一声,溅起细碎的水珠,又很快归于平静。
拂过的风裹挟着海棠掠过房檐,偶尔,有几瓣打着旋儿落在案头的砚台边。
萧不眠微微倾身,将额贴在明见的额上。
明见浑身一僵,正要后退,却觉一股温热的灵流自相触之处涌入,如春溪般缓缓淌过全身经脉,连识海都被熨帖得暖意融融。
明见腿一软,险些栽进萧不眠怀里。
浑身感觉像是被电了一样,好像有哪里酥酥麻麻的,非常奇怪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阴郁的情绪顺着相贴的额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明见眨了眨眼,还没等他仔细体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萧不眠却又放开了他。
萧不眠的眼睛湿漉漉的,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耳尖上带着可疑的薄红。
明见除了有些腿软和兴奋外,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他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萧不眠看了他一眼,默了好一会儿道:“只是想给你看你的灵力是我的。”
明见恍然,“哦,怪不得你用额头贴着我额头的时候,我觉得那么舒服呢。”
“哈。”萧不眠轻笑了一声,也没解释。
知道自己不会死了,明见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又开始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
只是偶尔瞥见趴在桌上恹恹的萧不眠,明见又会反思一下。
总觉得他像是吸食人精气的恶鬼似的,他现在神采奕奕,恨不得出去绕着公主府跑几圈,反倒是萧不眠蔫了吧唧的。
明见难得有些愧疚,又把原本打算给萧不眠的乾坤袋偷摸拿了回来,打开,从乾坤袋中扒拉出几块上品灵石,心里虽不舍,但还是忍痛割爱,偏过头不看那几块亮闪闪的灵石,推到萧不眠面前。
“你…多补补。”
萧不眠轻抬眼帘,也没说话,将灵石扒拉到自己跟前,又趴下了。
明见:“……”
怎么还真收?!
算了,看他没精打采的,是该补补。
明见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把自己这些时日要用到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乾坤袋中。
萧不眠全程都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原本是想在收拾的时候,萧不眠问他是要去何处,明见在顺势把容蕴之的提议说出来。可萧不眠安静得有些诡异,害得他总觉得自己后背毛毛的。
等收拾完了,明见试探性地问出口,“你不问我要去哪儿吗?”
萧不眠盯着他看了一两秒,弯眸笑了笑。
“所以你想去哪儿?”
明见迟疑了一秒,还是和他说了要搬去正院旁厢房的事。
他以为萧不眠会再问些什么,或者像之前他回来晚了一样,说他不开心。
可没有。
萧不眠只是唇角弯着,语气温柔,“那我能和你一块儿去吗?”
明见想了想说:“可我这几日都很忙,不如还是等引出嫁衣煞后再说吧。”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萧不眠性子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萧不眠偏头不语,绸带垂落遮住眉眼:“随你。”
“那我走了。”明见磨蹭到门前,见萧不眠确实没生气,松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直到他的背影走远,萧不眠才轻轻动了动。
他看着明见远去的背影,坐起身,将头上的绸带拿下来,重新缠绕在手腕上。
长睫微垂。
好奇怪。
为什么额贴着额,比和明见唇舌交缠更舒服?
他知道额贴着额是双修的另一种方式,但他原本只是想看明见的吓到的反应的,可为什么反而是他更兴奋?
萧不眠轻轻蹙眉,将手放在心口处,感受着那儿的心跳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第40章 哄他
后来的几天都格外安静。
大婚当日, 天光未亮明见就被鲛仆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
“你收拾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古枝抱臂站在镜前,忽然别过脸摸了摸鼻子。
铜镜里的青年长相本就偏张扬,一袭红衣, 眼尾被金粉勾勒出昳丽弧度,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无端显出几分易碎的艳丽。
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明见没多大兴趣,打了个哈欠。
他想起自己今早天还没亮就被鲛仆从床上拽起来描眉就心累, 扯了扯唇,恹恹的侧着脸趴在桌上。脸颊压出软肉,朱砂笔点的泪痣蹭花了半边。
宋禾玉弯唇笑道:“小师弟看上去很累, 让他歇会儿吧。”
明见感激地道了声谢。
“我还没说完呢……”古枝边说边被宋禾玉往外拉。
宋禾玉无奈地开口, “你让小师弟睡会儿。”
声音渐渐远去,木门“吱呀”合拢时,明见已经蜷在臂弯里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 明见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声音, 他微睁开眼,看见一道月白色的模糊的身影。
他没看清脸, 只闻到淡淡的、熟悉的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