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工厂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机器早已停工，流水线上空荡荡的。庞大的银白机械架设在厂区之中，明明是冰冷的机械，却像吞噬生命的怪物，有种莫名的恐怖感。
蒸馏、提纯、萃取、冷凝、过滤、灭菌……常规药厂的设备这里都有，比常规机器大了许多倍，合理推测，用来制药的原材料一定体积不小。
生产设备上贴着《安全生产手册》，还有《长生药剂生产工序》，生产程序烦琐而精密。
仿佛只是一瞬间，整个工厂就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员工穿着厚重的洁净服，将原材料送进机器中，严格按照步骤生产【长生药剂】。
阴淮等人并没有发现员工是怎么出现的，就好像那些员工本来就等在这里，日复一日的忙于工作，无论生或死。
姜予安是唯一的例外，他和影子共享视角。夜色降临之后，那些红鸟飞进工厂，身体拉长，钻进空荡荡的洁净服里，变成一个又一个员工。
红鸟变成员工藏在洁净服里，从外面看似乎很正常，如果扒开里面，或许是一团羽毛、一滩鲜血。
他们非常熟练的操作机器，可惜现在缺少原材料，只能从事最基础的保养步骤，将银白金属台面擦得干干净净，像镜子一样能倒映四周的景象。
“目前，【长生药剂】提升的寿命非常有限，最好的药剂只能提升五十年的寿命，这显然是不够的，而且还会产生抗药性。”
“希望大家能尽快研究出新的配方，或者以优化原材料的方式提升药剂效果。”
AI冰冷的声音响起，每个员工都有一份工作进度表，上面陈列着工作成果和生产误差。如果无效工时超过有效工时，员工将面临降级处理。
最低等级是【临时工】，工资和待遇都很差。要是【临时工】这个职位也无法胜任，会被药厂开除。
说是开除，但大家默认那是一种末位清理方式，没有任何人见过被药厂开除的员工。
【长生药剂】的配方是绝密资料，参与生产的人离开药厂后，绝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进入药厂之前，没人知道内部制度如此残酷，他们只知道药厂的工资超高，而且会为表现优异的员工提供专业知识，给他们珍贵的晋升机会。
哪怕是【生物人】也能突破限制，学到他们这个等级序列无法接触到的高深知识。
这个诱惑太强了。
没有人能够拒绝。
并不是每个自然人都是贵族，也有依靠福利优待生活的普通人，药厂的薪资待遇对他们来说，也能称得上优渥。
生物人就更无法抗拒这种诱惑了，只要符合招工条件，都会来报名，碰碰运气。
等他们真正成为药厂的一员，发现这里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反而是一个无法停止工作的地狱，想逃离也来不及了。
药厂似乎已经空了很久，外来者的到来为药厂注入了新的活力。现在，进入药厂的每个人都站在【临时工培训间】，领了洁净服，听AI上司训话。
药厂不需要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管理者，如果对员工过于欣赏，会影响规则的施行。
严格遵循内部制度的AI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它们处理任何人都不会产生情绪波动。
此时，夏明舟、阴淮、温烛、望星穹等人都穿着洁净服，唯一例外的是姜予安，他还是坐着轮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领到衣服和工牌。
AI：“【临时工】要求身体健全、行动便捷，人形身体优先，你不符合聘用条件，请离开这里。”
姜予安反问：“没有其他岗位？”
说起来，其实这个世界最克制他的是AI，单纯的数据程序无法产生心动值，也不会感到惊恐。
不管是木梳还是绞索，对它们都没有太大作用，哪怕姜予安拥有【智能活化】能力，也很难真正催生出一个具有生命的AI。
AI：“你可以应聘成为【实验材料】。”
AI：“在死亡之前，你每天都能获得营养美味的餐点，拥有轻松愉悦的生活，厂区会最大程度满足你的需求。”
姜予安：“我想成为【研究员】。”
AI：“抱歉呢，【研究员】要从【临时工】开始干起，厂区绝对公平，一切以实力说话，不支持空降。”
虽然进入药厂之后，周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但小队频道还能用，大家可以用意识转文字，瞒着药厂的AI私下沟通。
姜予安：“那就应聘【实验材料】。”
他想了想，一定会有人选择成为实验材料。他与其他人分头行动，从另一个角度接触药厂，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阴淮】：你可以先出去，向【清理者协会】申请援助，这里的情况有些复杂，星盗可能随时会登陆这颗星球，最好把他们都拦下来，避免污染源向外扩散。
【姜予安】：我要应聘【实验材料】，你安排其他人求援
【阴淮】：温烛，你去求援
【温烛】：抱歉，有个坏消息，这个星球已经被隔离了，信号无法传递出去
【望星穹】：肯定是那老登捣鬼
【阴淮】：要尽快找到污染源形成的原因，从这里出去
【夏明舟】：我可以尝试一下，从【临时工】升职到【研究员】，应该能接触到核心生产线
【姜明渡】：+1
【温烛】：我试试能不能应聘【管理者】
【姜明渡】：+1
【阴淮】：大家各自行动吧，注意安全
大家结束队内交流，开始打工生活。
温烛主动向AI提出，自己要应聘管理者。
AI反应了一会儿，有点卡了。
之前一直招收员工当临时工，从没招过AI当管理者，但这一条并不违背《工厂管理条例》，它无法拒绝温烛。
姜明渡：“我想同时兼任【临时工】和【管理者】。”
AI分析了一会儿，又卡住了。
看似合理，但它觉得有问题。
AI死机之后重启，选择优先处理其他事情：“我会请示上级，你们先接受临时工培训，结束培训课程之前，你们无法离开这里。”
AI推着姜予安的轮椅，将他送到【实验材料】所在的区域，一排全透明的房间，上面贴着编号、种族。
每个编号对应一个实验材料，有自然人，有生物人，也有珍稀动植物，就连已经宣告灭绝的红隼都有一对。
“你是新来的吧，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一个老大爷正在织毛衣，动作慢吞吞的。
他是自然人，眉毛头发都是白色的，牙齿也掉光了，身体衰老到了极致，精神状态还不错。
“是。”姜予安看了眼老大爷，然后看向那一对被困在玻璃房间中的红隼，它们应该是一对夫妻。据说这种鸟非常忠贞，一生只会寻找一位伴侣，伴侣死后，会随之殉情。
【红隼】是这个世界的人为它们取的名字，在上古时期，它们被称为【鸾鸟】，是一种形似凤凰的神鸟，叫声如铜铃般清脆动听，会给人间带来祥和安宁。
《鸾鸟诗序》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位王侯得到一只鸾鸟，非常喜爱，以黄金为笼，以珍馐为食，但鸾鸟三年不鸣。
坊间传闻，鸾鸟见到同类才会鸣叫，王侯便在笼前悬挂了一面镜子。笼中的囚鸟看见镜中倒影，以为爱侣飞临，悲伤地鸣叫起来，振翅奋飞而死。
那对鸾鸟翎羽黯淡，看向彼此的眼神非常温柔，它们并不喜欢被人圈养，但愿意为了对方活下去。
它们互相梳理羽毛，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直到一只黑漆漆的大鸟钻进它们窝里，把头伸到它们中间观看，乌溜溜的圆眼睛里全是好奇。
影子歪头：？
怎么不给我梳梳？
两只鸾鸟对视了一眼，这好像是个雏鸟？
不知道是什么品类的雏鸟，长这么大个头。
它们一左一右，各自站在一边，开始给这只大黑鸟梳理羽毛。在它们眼中，这些黑色羽毛好像倒映着世间千万种颜色，最后凝结成华丽丰沛的黑，一看就不是凡鸟。
影子不时抖抖翅膀，得意仰头，哼，那些小红鸟不带它玩又怎样，这两只大红鸟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