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29)

2025-11-02 评论

  她向来脾气急,事事不肯让人,对谢泓衣的事情又格外上心,这会儿没说几句,眼眶竟红了一圈。

  单烽审视她神色,道:“我记得,织布的丝线是各处采集来的吧?天衣坊里这么多人,不光有织布的,还有绣花的,染布的,你心里都有数吗?”

  叶霜绸怔怔地出了一阵神,闻言擦了一把眼泪,道:“別拿我当糊涂鬼!我们天衣坊,各司其职,虽说不上法度森严,可一针一线都有来路,从进坊到出坊,都是牢牢盯着的。”

  单烽心道,安梦枕被动手脚那一回,谢泓衣没有告诉她,应当也是怕她伤心难堪。

  猴三郎的某些邪门手段,显然是高于叶霜绸的,因此谢泓衣不会苛责。

  但他要查案,还得从天衣坊入手,从里到外翻个遍!

  说话间,叶霜绸已领着他,从院子向厢房走去。坊里很宽敞,浓淡不一的黛青色绫罗作隔断,高高低低的,给人以仙山飘渺之感。

  叶霜绸脸色不佳,懒得开口,到了厢房外,有小仙子挽起绫罗帘,让单烽往里看。

  一排紫檀嵌百宝顶箱大柜,由宝帐笼着,法阵流转,肃穆得如佛龛一般。

  其中一只大柜敞着,有小仙子正拿雀羽扇轻轻扇动着,一群银蝶捧出了一幅银蓝大袖,流云纹夺目的波光,层叠映射,把百宝螺钿都压得黯淡了。

  小仙子小心翼翼拂了尘,那群银蝶又将袖子捧回柜中了。

  单烽没见过这身华服,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是天衣阁,城主的成衣,都会收在这儿,这件是为今年灯影法会备的冕服,仿长留的样式,叶姐姐筹备了小半年了呢!”

  叶霜绸用扇子挡住脸孔,道:“别说了,衣裳是好了,首饰却不够,我可不敢拿出来现眼。”

  单烽耳尖一动,立时道:“首饰?还差什么?”

  叶霜绸乜他一眼:“羲和的穷鬼,这会儿倒阔绰起来了?喏,这一身开春的常服,差一顶冰琉璃晴春蝶戏的矮冠,一支灯下闹蛾钗;还要一顶象牙花树冠,配冕服的,少了一颗指肚那么大的虹影石……”

  她一口气报了几十种首饰,样样说得天花乱坠,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单烽道:“说这么多,怎么从没见他戴过?”

  叶霜绸大声道:“殿下可以不戴,可你怎么能让殿下没有?可怜殿下,连中意的首饰都没有。”

  “对!”

  几个探头探脑的小仙子齐齐握拳,以鄙夷的眼光望向单烽。

  单烽若有所思道:“有道理,真有道理。”

  他飞快把火牢家底盘算了一遍,还好,养得起,只是往后还得多攒些珠宝,多多益善!

  叶霜绸道:“走了,还要看什么?”

  有小仙子脆声帮腔道:“天衣阁里,有银蝶守着,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城主的婚服也锁在里头——哎!”

  单烽刷地回过头去,双目直直盯住衣柜,不动了。

  “我看一眼。”

  叶霜绸意识到不妙,双目喷火,喝道:“弄脏了衣服,我剁了你的手!”

  单烽冷不丁道:“你在藏什么?”

  叶霜绸道:“你说什么?”

  单烽道:“你一直盯着这个柜子,眼角都在抽动。”

  他一手虚按在衣柜环扣上。一股寒风掠过,柜门自行开了一线。

  出乎他意料,柜子里空荡荡的,唯有一件淡蓝残衣,质地华贵,绣工极其精湛,却像是被利爪撕扯过。

  “看够了吧?这是我的东西。”

  叶霜绸道,柜门砰地一声,紧削着单烽鼻子尖关上了。

  单烽道:“我无意冒犯。”

  叶霜绸心情奇差,气冲冲道:“要不是为了殿下,你以为你还能走出天衣坊?呸,粗鲁无礼!”

  她衣袖一甩,撇了单烽,走出几步,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召了个秀丽沉稳的织女,道:“香云,我一看他就头疼,你领他去各处库房,有什么可疑的,立刻来告诉我。”

  她又躺回了美人榻上,帕子蒙脸,胸口起伏不定,隔了一会儿,扭过身去,帕子滑掉了一半,怔怔望着外头雪帘出神。

  单烽深觉莫名,也不知触及了她什么心病。

  香云朝他客气地笑了笑,道:“叶姐姐每次翻出这件衣裳,都要伤心的。”

  单烽道:“是长留宫中流出来的?样式有些眼熟,不是寻常人穿的。”

  他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甚至不是女子穿的。

  天衣坊主坐拥无数华衣美服,却唯独对着一件几十年前的破衣裳发呆?

  但这些长留遗民,总有些说不出的苦楚,不好猜。

  单烽试了试银蝶阵的威力,要在成衣上动手脚,极不容易。

  他又去绣坊、染坊等七八处地方查看过。正如叶霜绸说的,法度严明,都有年长的姑姑坐镇着,仙子们虽有说笑打趣的,手头却半点不含糊。

  可在踏入织坊的一刻,所有欢声笑语都消散了。

  隔音的绫罗沉沉地垂落,十来个仙子各自围着织机,眉目生寒,一片肃杀,梭子飞出了残影。

  单烽从织机边走过时,才有仙子挑起眼皮,极为不善的眼神,微微发青。

  哪里招到她们了?

  单烽扫了一圈,问香云:“怎么没见薛云?”

  话音未落,就听哐当一声,一把剪子直直剁在织机上,开膛破肚似的,把一匹缎子撕成了两半!

  所有仙子都扭头望向他,双目喷火。

  香云脸色也发青,道:“杀千刀的东西,他勾引棉絮妹妹,害得她触壁,自己却跑了!”

  有仙子恨恨道:“真该剁碎了他!”

  “棉絮到现在还没醒呢,药修说了,伤不重,是中了情障,不愿醒。”

  单烽一惊:“他?”

  “不是他还是谁?棉絮妹妹年纪最小,心也善,会从窗子里给他递吃食。这些天,她总对着一幅金衣小像发呆,连我们叫她都听不见,丢了魂似的。前两天走路时,她突然大叫一声,撞在墙上了!姓薛的便趁乱跑了,不是蓄意勾引,又是什么?”

  “早知小白脸儿不是好东西。越是甜相,越是歹毒,”有仙子森然道,手里的剪子咔嚓一声,“巧言令色的男人,都该剪碎了。”

  单烽背后一寒,不由摸了摸鼻子。

  仙子们同仇敌忾,看他时眼神也寒光四射。

  单烽顶着一片直戳脊梁骨的剪刀声,翻看了织坊的记录。薛云跑得早,和这一批衣裳都对不上号,出了织坊的门,要想插手也难于登天了。

  他心里隐隐掠过一丝异样,还没来得及捉住,丝料库那边有响动了。

  茉莉号碾香车停在门外,花帽小童这回大大地露了脸,正昂首挺胸地接受叶霜绸的褒奖。

  叶霜绸不知何时起了身,戴着鲛绡手套,手捧明光丝,目光黏着不放,以她的挑剔,竟能爱惜到这种地步。

  单烽虽不懂丝线,也能看出那一团轻若无物的莹光,是何等的名贵。

  “快快,别的存在丝料库,这些我亲自动手,给殿下做亵衣,”叶霜绸急道,“殿下就喜欢这种料子。还有,告诉簪花人,再有这样的好货,他拿多少,我收多少,不论价钱!”

  单烽已赶到她身边,看了一眼,道:“又是簪花人?上一回,他连押送丝线都不敢,如今倒令你赞不绝口了。”

  叶霜绸眉毛一竖,道:“亏你生了一对眼睛!这么大的差别,也看不出来?上次的明光丝,哪有现在的半分通透。”

  “什么时候变的?”

  叶霜绸一怔,道:“也就是最近的事情。对了,每一次的丝线,丝料库里都有留样。”

  单烽在天衣坊里忙活了大半日,处处盘查,把簪花人的来路也摸了个底朝天。

  巧了,滴翠湖那次见面后,簪花人似乎搭上了什么门路,出手的丝线极为不凡。

  簪花人……采珠人……

  单烽把诸多蹊跷都记在心里,出天衣坊后,依在巷子里,摸出小还神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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