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35)

2025-11-02 评论

  叶霜绸柳眉倒竖,向身畔仙子道:“听说能混成羲和首座的,少说得百岁开外了,连青年才俊都不是,可见是喷火的老妖怪,也敢肖想小殿下。”

  单烽道:“我天生真火,十八岁当的首座。”

  “你既是火灵根,便是殿下的眼中钉,怎的还去讨嫌。”

  单烽道:“真火灭了,转作体修了。”

  叶霜绸微微一梗,立有仙子道:“体修也是越老越陈,一修便是百八十年,照旧是老……”

  单烽道:“是修了那么一年半载。”

  “迎亲那夜,城主都骂他老鳏夫呢,坊间听得真真的。”

  单烽道:“鳏了十年。”

  叶霜绸道:“你……厚颜无耻!”

  天衣坊中这些昔日的宫娥,将她们的小殿下看得如蚌里珠一般,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放在往日,单烽一笑而过,可眼下真要蚌里捧珠,自然是得把孔雀开屏的本事拿出来。

  几个仙子轮番地问他不倒,虽呼呼地生着气,脸色却没那么难看了。

  单烽道:“我这人,缺点也是有的,好妒。叶仙子,往后城主的衣裳,我都会亲自来取。”

  几个仙子惊怒道:“叶姊姊,你看他!”

  叶霜绸却没发作,只是抚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行了,你也不必转弯抹角,这次出了事,一定是连我也不可信了。”

  单烽抬了一下眉毛。

  “往后天衣坊中,谁也不许擅自出入城主府。”叶霜绸下令道,“殿下既然信你,你便仔细着。只有一点,再敢扯坏殿下的衣裳,我们姐妹绝不饶过你。”

  仙子们皆道:“负心男子要吞一千根针!”

  单烽道:“我会爱惜他的。”

  叶霜绸被呛了个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逐客:“油嘴滑舌,还说不是老妖怪,快走,免得臊着姐妹们。”

  单烽非要掰着指头算道:“我和他,年少夫妻,勉强算是同辈……”

  纠缠未果,坊外忽而起了喧哗声,几个黑甲武卫引路,指明了他所在,立时有几道少年的身影冲进天衣坊,如旋风般卷到跟前。

  楼飞光一人当先,百里兄妹追他不上,只能眼看着呆木头哐当一声单膝跪地,向单烽一抱拳,声若洪钟道:“师叔祖!”

  单烽掰指头的手生生一顿。众仙子皆露出鄙夷之色。

  叶霜绸:“呵。”

  众仙子:“嘁——”

  楼飞光跑得双唇发白,也顾不得解释,从袖中取出个有着刀剑红莲纹的玉匣来,单烽当即反应过来,稀奇道:“你小子便是小燕的徒弟?风灵根?”

  他手痒,顺手往楼飞光头顶一敲,砰的一声响。

  “铜头铁脑,是真的。”

  楼飞光一手捂着脑门,也不知道叫疼,只道:“燕真人是教我学剑的师父。”

  单烽接了玉匣,顺口道:“你师父怎么样了?怎么费了这许多工夫?”

  楼飞光神情更纠结:“路上碰上了雪练,我好不容易闯出一条路,却没见到师父,只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了这个盒子。”

  他欲言又止地,没再说下去。

  单烽心里微微掠过一缕疑云,指上用力,玉匣应声而开。

  一片红芒射向他眉心,立时化作一抹狭长红印,带着熟悉的阵法气息。

  传送阵!

  单烽神识一沉,只见阵法尽头,赫然是一片翻涌的黑红色火海。热气直扑神魂,仿佛四肢百骸都在燃烧。

  那是干将湖的最深处,没有任何杂质,只有最混沌,也最暴烈的火灵根本源,昼夜翻涌不息。

  火海中央,却有一片漆黑的水榭。

  黑焚铜铸成的亭子,已被七七四十九道锁链锁死,环扣钉在亭柱中。钉身上流转着残暴的赤光,都是他当年一根一根亲手凿进去的。

  隔绝火海的同时,也将任何一缕光照禁绝在外。

  谁也别想染指,谁也别想……出去。

  一座深藏他识海中,不见天日的火狱。

  一月之期将至,这是紫薇台无形中的告诫?

  说来讽刺,他这会儿的心境,与进城之初天差地别。

  越是靠近谢泓衣,越是有无数疑云翻滚。对方的隐恨、不甘、茫然、痛楚,一切不知来源的执念,一段失落了的长留誓,如铁锥一般凿击着他。

  那是由错失的二十年,所织就的死局。

  冤有头,债有主,他非得把腐肉挖开不可。既是对师门的交代,也是对他自己,对谢泓衣的应答。

  他昨夜还恨不得把谢泓衣藏起来,尽情撕咬一番,这会儿火牢从天而降了,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算了,真把谢泓衣关进去,指不定会恼火成什么样子。

  单烽两指抵着额心红痕,强迫自己收回神识。

  楼飞光道:“匣子里还有张字条!说是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心念一动,就能把人抓进火牢里。”

  单烽等了一会儿:“没了?”

  他半点不曾收起压迫感,一刹那的凶相,令楼飞光腾地,跳起来护住两个药修,风障都快支起来了。

  “没……没了!”

  单烽道:“口诀都没有?全靠我的念头?”

  燕紫薇难道算准了他下不去手,把这玩意儿弄得这么不可控?他一对上谢泓衣的眼睛,就百念齐动。

  不让他看谢泓衣的眼睛,也是绝无可能的。

  “还有几分警觉,”单烽看了一眼便宜徒孙,神色又懒散下去,道,“小燕看着沉稳,却没正儿八经当过师父,你也算赶上了。”

  楼飞光忧心道:“师叔祖,那地方有好多雪练出没,像是在修建什么工事,该不会是冲着城中来的吧?师父他又没了动静,实在凶险。”

  “你师父那个人,八成在探听什么,真到了要害时候,会把河谷掀了的。”单烽拍拍他肩膀,体修毫不收敛的手劲儿,把楼飞光拍得龇牙咧嘴,“好好练剑。余下的事,有长辈们担着呢。”

  百里漱在侧旁悄悄看着,对楼飞光莫名其妙的师承一脸狐疑,活像是有人要拐了木头当柴劈似的,不由轻轻嗤笑一声。

  “呆木头,他拿你当小孩儿呢。”

  楼飞光摸着后脑勺,啊了一声:“师叔祖高寿,我自然是小辈。师叔祖跟着羲和薄舫主四处征战的时候,我师父都还没出生呢。”

  单烽嘴角一抽,眼看仙子们的目光中又泛起波澜,一巴掌就将楼飞光的脑袋按住了:“行了,多向你师父学学闭口禅!还有二位百里小友,来得正好。”

  他避开仙子们耳目,又从袖中抽出一方亵衣残缎来,道:“你们看看,这衣裳上可有什么药性残留,可使人迷失心智的?”

  亵衣才一取出,那不远处的井底,又传来一声含糊的闷响。

  百里舒灵把碎片小心捧在手里,和兄长对了个眼神,里外翻看一遍,眉头微微皱起,又以药师针一验。

  百里漱道:“没有。”

  百里舒灵连连摇头:“那也未必,或许是那药性太淡,沾衣入体后,便难以查验了。”

  百里漱反问妹妹道:“小灵,药师天元鉴迷神一属中的药草,各个异香扑鼻。即便沾在衣裳上,这么淡的药性,也能迷人心智?”

  百里舒灵道:“那是你我的天元鉴尚不齐全,万一呢?”

  “老祖宗的天元鉴论中记载了上百种迷神引,莫能例外!”

  他兄妹二人一论起药草来,总是争得不可开交,楼飞光一见那苗头又起,眼疾手快地掏出一枚铜钱,往天上一抛,被百里舒灵一把抓住了,却也不看。

  “行啦,漱哥,不同你争,还有个法子,你天元鉴中的迷神引最齐全,展开来,试试看,能不能把这缎子吸进去,不就行了?”

  百里漱苍白脸容上立刻泛起一点儿得意的红晕,正要招出天元鉴,单烽却似听见了什么似的,身形忽而一动,冲至井边,一拳把假山石捶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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