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51)

2025-11-02 评论

  每个路过他的人,都会道:“护卫长,可得盯紧了!”

  “护卫长,都靠你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兄弟们便破门而入。”

  阊阖毅然点头。

  每次谢泓衣出来,他都欲言又止,把脸憋红了也没挤出什么劝诫的话来,倒是惠风时时带着武卫撺掇他:“文死谏,武死战,岂可令妖孽横行庙堂,败坏祖宗社稷。今日进了偏殿,明日就要上榻了。”

  阊阖道:“但那是城主的意思,唉,城主难得与人亲近。”

  武卫们危言耸听:“上榻,上榻!”

  阊阖艰难地闭紧了四只眼睛。

  惠风道:“我有相熟的药修朋友,要不要查查迷魂邪术?”

  一定是鬼迷心窍!

  单烽入住寝殿的消息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个念头。

  这一眨眼功夫,怎么就成枕边人了?

  更可怕的是,这一回想起来,单烽早和府里武卫混熟了,不时称兄道弟,切磋一番拳脚,或者说单方面地指教。

  阊阖不止一回看见他坐在演武堂里,似笑非笑。

  那轻狂样子却不使人讨厌,被他揍翻的武卫两眼闪闪地,振臂一呼冲上去,又被他拿刀背三两下放倒。

  那凶兽护巢的本性,是作不得假的。有了单烽手把手地喂招,黑衣刀阵的威势简直翻了番地暴涨。

  是以面对惠风的挑拨,阊阖始终踌躇不定。

  惠风痛心疾首道:“那可是寝殿!平日里连个梳头的婢女都没有,巡夜的守卫也不许入内,就连护卫长您,也只能在影子弹琴时张望。难道就他会梳头么?”

  阊阖道:“你是不是该巡街去了?”

  惠风一僵,被堆积如山的公务,压得一个踉跄。

  单烽一病,活就都是他的了。

  采珠人的事情余波不断,不周那头连夜地严刑审讯。尸兽潮传得满城风雨,城里雪练的钉子也都不安分起来,人心不稳,到处都需要人手。

  惠风忙成了一阵风,八字步都顾不得迈了,好不容易跟府里通一通气,好家伙,单烽睡在城主寝殿里了。

  他抓着阊阖倒了一肚子的苦水,恨不得痛斥单烽狐媚惑主。阊阖这老好人却将耳朵一闭,只会应声。

  正这时,侧殿里出来个神情凝重的楚鸾回,和谢泓衣说了几句话。

  “寒气入体……着实棘手……唉,时日无多……”

  就差准备后事了。

  惠风听了一耳朵,瞥见城主越发苍白的脸色,顿时什么挖苦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如此,那家伙不是体壮如牛么?怎么在冰海里游了一趟,就快咽气了?

  也是,那百丈深的坚冰,可是被单烽生生地钻透了,换了常人都投了八百回胎了。

  单烽得宠固然令人百般不是滋味,可这家伙已将一池冰水砸乱了,这时候再抽身离去,城主岂非又回到了形单影只的过去?

  那长夜耿耿中,凝固在寝宫灯下的一道侧影……

  惠风倒是宁可他热闹些,多些喜怒形于色的时候。

  两人又往回廊走了几步,惠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了。

  楚鸾回道:“唉,这里连碗热汤药都喝不上,单兄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只能向城主求取些慰藉。事到如今,城主多顺着他些,否则他更难以瞑目。他不肯闭眼也就算了,就怕城主自己亦不好受。”

  谢泓衣想起什么,面上掠过一丝极度难以忍受的烦闷,道:“只能由着他?”

  他衣袖下赫然是一段红痕斑斑的手腕,也不知曾被人以怎样的力度禁锢过,弥留之际的执念不过如此了。

  楚鸾回这时却不近人情起来:“长痛不如短痛,只忍一时。”

  谢泓衣闭目片刻,终于下定了莫大的决心,道:“我知道了。”

  惠风听得心都快碎了,直怪罪楚鸾回将话说得太透,把噩耗一股脑儿地倒给谢泓衣。

  谢泓衣转身回了寝殿,那灯笼又心绪不宁地明明灭灭,惠风扯住阊阖道:“护卫长,你可曾见过城主这个样子?再不想个法子开解,将城主的心思弄散了,等姓单的人死如灯灭可就迟了……你想个法子呀!”

  阊阖闷声闷气道:“没有法子。”

  惠风道:“有了。过两日便是岁尽了,城里要施娇耳汤,都盼着城主露面呢!护卫长,这事非你出马不可。”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泓衣有了兴致,在意起了城中的祭礼和典仪。除了那周而复始的迎亲之外,一年中的节庆也没少过,正月十五的灯影法会,更是由他亲自主持的。

  那既高居天外,又尘缘难断的样子,没少为采珠人所诟病。

  阊阖却是略知一二的。城里头的典仪,并不是谢泓衣心血来潮,而是带着清晰的目的。

  他很想说自己出马也没什么用处,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

  是夜。

  单烽刚喝了药,两只眼睛是闭上了,手却还抓着谢泓衣不放。

  他病里变作了一根筋,只要谢泓衣稍稍流露出离开的意思,他就单手抓住两截腕子,把人拼命地往怀里圈。

  那体温将被褥都烧穿了,火灵根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进逼过来。

  谢泓衣腰腹发颤,只觉背上有许多火蝎爬过,沉着脸拧过他这一圈蛮力,单烽却又好整以暇地腾出另一只手来,把人轻轻松松抱到了腰上。

  最过分的一次,谢泓衣整个人都被绡子半吊在了床榻上,刚束好的发冠又被颠散,黑发铺了满床。

  单烽还仰头吮他下唇,又重又急地吻到喉咙,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单烽若病得要死,影子便至少送了半程。

  就在谢泓衣翻脸无情的边缘,楚鸾回那番话终于唤回他一点儿理智。

  单烽知趣地收敛了许多,只是攥着他的手。

  于是谢泓衣终于得以腾出时间翻阅些功法典籍。

  两只手都被攥着,人也难得毫无仪态地半倚在单烽身上——和体修袒赤的腰腹间隔了只冰纨的软枕,消暑的家伙都使上了,这是最后的妥协了,目光落在案头书上,由影子翻书。

  阊阖便在这时候通传,不知为什么声音战战兢兢的。

  “今夜是二十八了,娇耳汤还是照往例,由殿下亲自动手么?”

  谢泓衣翻着书,淡淡应了一声。

  单烽好不容易闭上的眼睛又睁了一隙,谢泓衣亲手做的娇耳汤?实难想象,难道是亲自提刀从雪练脑袋上卸的?

  一晃神工夫,谢泓衣已挣开了他的手,挥下缦帘,将衣不蔽体的体修遮住了。

  门一开,阊阖便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他手里还端了整整一碟的娇耳,擀得剔透的薄面皮,将一整丸掺着祛寒药的肉馅儿裹得满而不漏,圆鼓鼓地地立在盘里,确如耳朵般粉融可喜。

  至于动手——谢泓衣伸手,端端正正地捏了个褶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府里的影傀儡也沾上了城里的习气,年关时凑在一处要吃娇耳,哪怕百来号人凑不出一幅热腾腾的肠胃。

  擅使刀的剁馅儿,擅埋人的碾药,阊阖眼明手快地捏娇耳,大着胆子找谢泓衣封个彩头,能令满府的影傀儡欢呼起来。

  这都是背地里闹出来的,今年阊阖竟将人带到寝殿门外来了,一个个目光灼灼地,在望见他袖底下手腕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护卫长被同僚们刀似的目光顶着背,到头来却岔开去,只憋出一段话来:“殿下,这一会的大风雪来得急,天地色变,已将白云河谷外头都铲了一遍,威势之甚前所未见,岁尽时便会波及影游城了。许多散修正连夜往这儿逃命,将城外的灵草都掘食一空,等大雪封城时,怕有粮尽的危险。”

  谢泓衣道:“护城大阵呢?”

  “已在昼夜不息地加固。”

  谢泓衣嗯了一声,道:“禁风雪,不禁生人。”

  阊阖原本是无话找话,这会儿却是一惊:“城主怎的放人进来?”

  谢泓衣将捏好的娇耳轻轻放回玉盘里,眉目间却无端泛起一股幽冷的邪气:“时候到了。难得一场大风雪,天垂长鞭,鸟兽失群,也不过如此。灯影法会前,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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