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56)

2025-11-02 评论

  恨?

  又向谁去恨?

  单烽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认,又道:“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死死拽着我的袖子,怪我平白睁着两只眼睛,却不知道回头,什么也看不清。

  “这样的岁尽大雪,我一定和你一起看过。我猜猜,长留的岁暮,也是这样,有娇耳吃,有小孩儿穿街走巷地玩雪——”

  犼兽格外灵便的耳朵,让单烽听见了城主府外的小儿嬉闹声,宵禁令已下,大人们如赶羊羔一般地撵他们回家。

  街上还有祈福的修者,摇着铜铃,高举旗幡,高唱着谢泓衣的名讳,将许多剪成缕的红纸送上天。

  黑甲武卫还在巡视,催促着各家各户封灵兽入窖,紧接着检视门窗。

  热闹与安宁相交织,雪幕之外,生生死死,危机重重,一如昨日。

  单烽道:“还有……”

  谢泓衣心道,还有纸鸢。

  单烽曾揣在怀中,穿越大半座长留王城,为他带来的纸鸢。

  夜色更深,诸人归家,人声渐灭,门户紧锁。

  ——轰!

  第一轮大风雪终于降临。

  无论经历多少次,那依旧是一种天地崩毁的恐怖感,千万钧暴雪从头袭盖,窗户霎时间被雪浪吞没,整座影游城也不过一叶孤舟。

  犼兽的影子却紧紧环绕着床榻,仿佛他和滔天风雪间,始终横亘着一座沉默的铁山。

  属于影游城的天刑二十一年,在暴雪中到来。

  大雪连下三日,门户冰封,无人能踏出门外一步。

  即便如此,这三日之内,仍有许多事情在城中各处悄然发生。

  药行巷。

  楚鸾回的小药铺铺门紧闭,花帘隔绝风雪的同时,更使室内泛起如春的暖意。他近些日子种活了许多花草,唯恐它们受寒,在以灵气滋养的同时,还小心地裹上了一件件碎花袄子。

  几株参娃长出了手脚,到处乱窜,同花草抢衣裳穿,茯苓抓不过来,急哭了。

  玳瑁不久前透支了太多灵智,躺在床上哭着要喝奶,半点用处派不上,反而将茯苓绊了一跟头,屋里乱作一团。

  楚鸾回本人则难得正儿八经坐在药柜前,翻看一卷药书,鸣凤回鸾佩在腰际晃荡着。

  茯苓一扭头,大叫道:“药鼎!师兄,你可看着些,又要炸鼎了。”

  楚鸾回一拍脑袋,窜过去看,却已经太迟了,药鼎就在他眼皮底下炸成了八瓣儿。

  这些日子不知炸了多少口鼎了,硬是半颗赊春都没炼出来,那偶然得来的灵药,又莫名在他手底下绝种了。

  罢了,罢了,不可强求。

  茯苓托着腮帮子道:“师兄,师兄,你为什么非要炼它呀?”

  楚鸾回随口道:“单兄——就是那个凶巴巴的叔叔,上回向我要的。”

  茯苓道:“我才不信,他们都说师兄你的药难求得很!你怎么这么关切那个凶叔叔呀?”

  楚鸾回道:“因为城主喜欢。”

  茯苓瞪大了眼睛,被他三两句话绕晕了,半晌道:“那……那谢城主要是不喜欢呢?”

  “那就换一个,”楚鸾回翻了一页书道,“两条腿的多的是。”

  茯苓道:“噢,我明白了,原来大师兄是——媒婆!”

  玳瑁咯咯笑着,学舌道:“媒婆!”

  楚鸾回笑笑,道:“茯苓,你知道草木和人有什么差别么?”

  茯苓张开双臂道:“笨蛋师兄,当然是大大的差别,数也数不过来!”

  楚鸾回唔了一声,道:“茯苓比我聪明,我才刚刚明白。草木无心也无憾,活过三春,或是一夜而谢,都是一番自在。

  “人却生来有憾,芯子里是苦的。”

  茯苓半信半疑,向手腕上咬了一口,叫道:“不苦呀,明明是咸的!”

  楚鸾回大笑,用书册在她发顶轻轻一敲,道:“师兄见了谢城主,心里就发苦,好像前世的亏欠,终于有了补全的时候。

  “我一介药修,能做什么?好在,他还有一段缘分未了,就种个单烽看看,能开花结果,当然很好,要是生的是杂草,也无妨,锄了便是了。”

  他笑起来向来令人如沐春风,玳瑁头顶新种的灵草却哆嗦了一下。

  楚鸾回全然不觉得自己吓唬了小孩儿,一手摩挲着鸣凤回鸾佩,那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应,烙印在皮囊中,让他觉得颇为新鲜。

  很久很久以前,黑暗而温暖的所在,近在咫尺的心跳声,砰、砰、砰。

  同胞兄弟,为他而喜,为他而忧,是么?

  【作者有话说】

  霓霓少有的幸福时光~

 

 

第94章 香饵雪生

  楚鸾回看着书,忽而感到一阵饥饿。

  铺天盖地的大雪中,飘来了阵阵浓郁的肉香。

  像有金黄滚烫的油脂,在舌尖上爆开,让肠胃猛地一阵抽搐。

  可放眼望去,都是大雪,冷得冒白烟,连道人影也没有,怎么会有烤肉味?

  楚鸾回看了片刻,一个不妙的念头掠过,一头扎进了堆成小山的药书中。

  同样的异香,也飘到了不远处的玄天药堂中。

  楼飞光坐立不安,一手牢牢按着肚子。

  百里舒灵还在专心地剪百草窗贴,百里漱却忍不了他,道:“呆木头,你做什么?地铺打久了,好好的床榻就睡不了了?得亏小灵把地方腾给你。”

  原本楼飞光作为护卫,应该是在外间睡草席的。百里舒灵怕他冻死,强拽着他进屋,三个少年凑在一起,正儿八经地守起了岁。

  吃了娇耳冰锅,打了叶子牌,看了皮影戏,百里漱还拿种子做了一串小花炮,互相丢着玩,两个少年头发都炸得竖起来了,百里舒灵脸上也熏黑了一片。

  到了后半夜,玩累了,三个人就窝在一处,剪起了窗花。

  只是楼飞光剪出的窗花,就跟狗啃过似的,早早被撵到榻上歇息去了。

  被百里漱嘲讽了一通,楼飞光却还是面色纠结,用力揉肚子,发出一串响亮的咕咕声。

  百里漱难以置信道:“不是刚吃了一大盆娇耳么,你又饿了?”

  楼飞光摸了摸后脑勺,难得有些尴尬起。

  三人贪吃娇耳冰锅,风卷残云,一个个都吃撑了,两个药修还知道消食,他却是实打实撑吐了的。

  这才隔了多久?肠胃疯狂地蠕动,仿佛吞了个漩涡在肚子里,将一切都卷空了。

  楼飞光老实道:“我真饿了。”

  百里舒灵咦了一声:“难道木头还在长个子么?”

  “个子不见得长,却长了肚子,”百里漱笑话他,忽而吸了吸鼻子,道,“好香,什么气味?谁在外头烤羊吃?”

  闻到那气味的一瞬间,三人的肚肠同时爆发出一串雷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臊得通红。

  楼飞光道:“好饿!”

  百里漱将草药一甩,袖子一挽,叫道:“吃!”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地窖里那几头灵兽来,肉质鲜嫩无比,腔子里还抹了香料。

  百里舒灵馋得直咽口水,却还有一丝理智:“漱哥,你鼎里的灵菌和药参还没吃完呢。”

  “都吃腻了。”

  百里漱咬了咬牙,知道地窖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动,只好去外间搬药鼎。

  没多久,外间就哐当一声响,紧跟着百里漱的怒骂:“饿疯了吧,没见过菜叶子?”

  楼飞光问:“怎么了?”

  百里漱怒冲冲地掀帘进来,道:“遭贼了!房门破了个洞,有人把鼎里的灵菌都捞光了。”

  “啊?岂有此理!”

  楼飞光拔剑冲出去,左右看看,贼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房门上的黑窟窿,让风雪直灌进来,比先前浓郁上十倍的香气,几乎带着惊悚的意味。他打了个哆嗦,蹲了下去。

  “木头,你怎么了?”

  “雪……”楼飞光道,抓了一把雪,嘴唇反常地发红,“这雪就是香的!”

  世上怎么会有烤肉味儿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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