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62)

2025-11-02 评论

  “不必怕。”谢泓衣道。

  惠风的身形闪了一闪,慢慢蹲回了屋顶。

  雹师仰头时,青娘却冷笑一声,道:“多少年了,你听到姓单的,还打哆嗦呢?是啊,堂堂雹师,却被人做了人皮大旗,挑在城头上。”

  轰!

  青娘被扯着头发,撞进了铜镜里,却还笑得前仰后合:“你还得赔笑给姓单的递包子,一个敢递,一个敢吃。雹师,他闻出你身上的人腥味儿没有?你腿上哆嗦了没有?”

  雹师笑了,朝她脸上重重咬了一口,扯下一条皮肉,三两下嚼了,在青娘的尖叫声中,道:“他没了真火,算什么东西?只是一锅不够煮,肉又柴又硬,得拿鼎烹。”

  “你倒是有志气,”青娘断断续续惨叫道,“还不是得缩在这屋里,躲过谢泓衣的耳目?”

  真是笑煞旁人了,影游城原本只是白云河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鬼城,单烽一进城,形势却陡然变化了。

  体修大大咧咧毫不作遮掩的相貌,哪个高位雪练认不出来?

  谢泓衣向来藏得很深,连雪练也莫知来路,终于被他牵出了水面。

  原本一桩小差使,还和雹师当年阴沟里翻的船挂上钩了,长留遗种,亡国太子谢霓,竟在天下雪练的眼皮底下,把整一座长留宫拖到白云河谷来了。

  白云河谷那是什么地方?羲和日母葬身之所!

  要是阴差阳错的,破除了长留遗迹里的雪灵封印……雹师办事不力到这种地步,岂止会死上百回?

  雹师受过重伤,被放出来将功补过,大不如前了,还敢逞上座的威风?

  “你呀,”青娘扶了扶歪掉的脑袋,嗔道,“对老娘这么凶,要不是老娘百般打点,你们能跟进城,吃谢泓衣的,用谢泓衣的,还美滋滋地宰着他的人?”

  雹师龇着牙,笑了一下:“谢霓,那可是个美人呢。”

 

 

第98章 青母泣子时

  青娘一听美人,立马来了精神:“你这臭疱子,还知道美人了?”

  雹师道:“美人肉嫩,要和着剥了皮的嫩羊羔,炖得骨烂才好,再添一勺半个月小猴的活脑,当真是做神仙也换不来的滋味。”

  青娘翻白眼,小心地梳着头。

  雹师忽而狞笑道:“好香的肉味。”

  他把案板一推,站直身。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猩红血肉扑在门上,浑身阴风阵阵,竟把门板冲出了无数血孔。

  好重的怨气!

  还有碎肉喷到小绿竹帘上,被一层寒霜挡住了,如无数红蚯蚓一般,蠕动着。

  雹师抄起剔肉刀:“什么东西,也敢来寻死?”

  青娘眼珠一转,道:“那身上还掉着砧板的残渣呢,你在案板上剁碎过什么人?来寻你报仇了。”

  “我怎么会记得,”雹师脸上也沾了一些碎肉,舔了一口,“肉倒是嫩,得问问我的肚子。”

  他亢奋起来,将刀一挥,走向门外。

  那来势汹汹的怪物,见了那把刀,却尖叫一声,化作一团血肉旋风,向巷口逃去。雹师哪里会放,大步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惠风耳中传来单烽短促的命令:“进屋。”

  惠风化作黑影,向屋内一扑。

  里头梳头的青娘却像早等着他了,嗔道:“死鬼,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惠风想到皮囊底下寄宿的恶鬼,脸色都变了,那一卷竹帘似有千斤重,半晌没抬起来。

  青娘搁了梳子,吃吃地笑道:“你的气味我熟得很,惠风,方才就在檐上了,好不容易等得那死鬼出去,还不来抱抱我?”

  她声音里别有一股温暖的媚意。

  惠风如被蛊惑,不自觉上前一步。

  青娘道:“你在谢城主处当差,倒英武了不少。惠风,小时候你满口之乎者也的,可爱哭鼻子啦。”

  她张嘴却是二人青梅竹马时的秘辛,惠风一怔,磕磕绊绊道:“你……青娘,你?”

  青娘妙目盈盈地望着他,道:“我虽做了雪练,心里还是记得你的,和从前又有什么分别?不信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还是热的?”

  惠风啊了一声,被一只温凉的纤手抓住了,脑中泛起浆糊了。

  到底是青娘成了雪练,还是雪练成了青娘?

  等青娘无骨蛇似的攀上来时,惠风忽地回了神,将她一把推开了。

  “不,不成,你怎么会这样?”

  青娘栽在床上,嘤嘤地啜泣起来,道:“我这样?我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雹师杀了我的丈夫,要不屈从于他,我们娘儿俩岂能有活路。惠风,我也是为了孩子,你看我的胳膊,都是他打出来的。你带我走,我绝不做半点恶事。”

  惠风半边人一软,瘫坐在榻上,立时被青娘两只雪白绵软臂膀搂了个正着。

  她,她还有得救么?她从前那样温柔良善。不!只要做了一日雪练,便是恶鬼了。

  “你要我怎么做?”惠风艰难道。

  “只有一个人能救我……”青娘哀婉道,“你带我去见谢城主!等那雪练回来,就来不及了,他会打死我的。”

  惠风心中挣扎,目光躲往残镜上,如遭雷击。

  只见她后脑裂着一道血窟窿,内里青光一闪,一尊巴掌大的碧玉观音,正扒着女子的皮囊往外看,嘴唇翕张。

  “惠风……”

  青娘含情仰望他,樱唇微启:“惠风……”

  霎时间,一盆凉水迎头泼下,惠风简直万念俱灰。

  碧玉观音,是——碧灵。

  那日被城主击退后,碧灵仓皇逃走,竟然钻进了青娘体内。眼前的青娘,只不过是一幅受控于人的画皮罢了!

  “节哀,”单烽道,“她快动手了。”

  惠风牙齿打颤,极度的惊怒恶心中,更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包小林呢?

  这样的暴雪天气,包小林又能跑到哪儿去?

  不,他前阵子才见过包小林,雪练留着那么久不杀,未必就死了!

  想到此处,他任由青娘搂着自己,往房里各个角落打量。

  榻边有张木头做的童床,大概这屋子太小,包小林夜里挨着爹娘睡。

  床上散着几只木头做的牛马,一套极精巧的木雕小磨盘,磨出的面粉一袋袋的,用细绳捆着,都只有指肚大小。

  许多拿泥捏的雀兔,那孩子总算不出雀兔同笼,想不到背地里这样用功。对母亲那般恶声恶气,也是看破了碧灵的真面目吧?

  惠风鼻子一酸。

  青娘的呼吸一阵阵吹拂在他身上,脸儿也挨近了。

  “闭眼呀,惠风,你救救我,带我去向城主求解脱……”吐气如兰的一吻落在惠风唇上,与此同时,她十指猛地抓紧了惠风肩侧。

  双唇相贴,碧胎夺窍术发动。

  青娘脑袋一歪。碧灵舍了她,冲向惠风耳孔。

  瘟母血迟迟不见效,它已无法再等待下去,必要逼近谢泓衣身边,亲自催发!

  惠风瞳孔紧缩,却痴了似的毫不反抗,那呆样子碧灵见得多了,不知多少男子被她引进了屋里,化作雹师刀下黄羊肉。

  “臭男人呆皮囊,用一回便剖了,送你和她团聚去。”

  碧灵笑道,一轮观音虚影已全然笼罩了惠风,却是阴冷的深绿色。

  惠风的身体在它的侵蚀下,毫无抵抗之力,简直就像个空洞洞的雪壳子。不像当初附身青娘时,它还受了颇重的反噬。

  黑甲武卫?还以为有什么稀奇呢,夺起舍来远比凡人更容易。

  碧灵钻在惠风壳子里,眨眨眼,对这男子壳子很不满意,惠风文弱,脸上却晒得黝黑,哪里比得上千娇百媚的青娘。

  它又动一动五指,一阵恶心。

  惠风手上竟还攥着一团血淋淋的肉馅!

  碧灵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刚要甩开,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

  “换影!”

  传音符?是单烽!

  话音未落,惠风壳子里便腾起一股巨力,将它重重地拍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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