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230)

2025-11-02 评论

  什么?

  谁都不会以为他是发了善心。

  正相反,把原本长达百年的登仙之路缩短到一夜间,会有什么代价?

  “别信他的,”单烽霍然道,“他自己怎么做了缩头乌龟?这老鬼是要拿你试药!”

  万里鬼丹冷笑一声,眼珠一翻,向谢泓衣道:“以你如今的体质,裂痕斑斑,透支太过,能活多久?三年,五年?百年一弹指,你有这个时间么?”

  万里鬼丹叫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单烽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喉间剧痛。

  怎么会?

  但谢泓衣冰凉的手,又像印证了这一点。

  “他说的是真的?”单烽死死盯着谢泓衣,“是炼影术的代价?”

  他最恨这样的无力,仿佛谢泓衣是掌心里抓不住的一缕风。即便他修得身形如山,难以撼动,也镇不住所爱的人千丝万缕飞向涧底去!

  在这一瞬间,先动摇的竟然是单烽自己,要是能有法子把谢泓衣强留在世间,他又何惜代价?

  可——不行,决不能被万里鬼丹所蛊惑,背后一定有比死更可怖的事情。

  单烽道:“老鬼,谁会信你?”

  “你好像觉得,他还有得选啊,”万里鬼丹掠了单烽一眼,好笑道,“你甘心么?”

  谢泓衣道:“一转眼,也足够了。”

  万里鬼丹向前一靠,眼珠里的琥珀纹理像活过来了,斑斓蠕动间,几乎把谢泓衣吸了进去。

  半步合道的威势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四处都是萧萧落叶,飘舞在三人身周,仿佛突然间已是深秋。

  太诡异了,馄饨铺子外飞雪正烈,三人却被生生抽离出去。馄饨铺的桌椅长出藤须,枝繁叶茂,单烽甚至听到了鸟语莺啼声。

  一转眼,它们又都朽烂,长满了木耳和灵芝,鼻端传来陈年的霉腥气。

  不是错觉。

  这地方的时间流速,越来越快了。快得让人一阵阵眩晕、恶心,仿佛生命力也在随之流失。

  不好,中招了!

  谢泓衣屏住呼吸,鬓发皆如剑影般拂荡,冷汗无声流下。

  万里鬼丹拿威压镇着他,连手指都不曾动弹一下。这还是第一次,他明知危险逼近,却根本来不及反抗。

  “好外甥,替我再去看一眼吧。”

  那声音飘至耳畔,墨绿长发轻轻拂过他项边。

  看……什么?

  一股磅礴的力量,闯进了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谢泓衣动弹不得,像是飞瀑迎头冲来,无与伦比的畅快,和被撑爆的剧痛纠缠在一起。

  炼影术是邪路,修道者的境界,对他来说本没有意义。但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灵气的灌入,他的境界正在被飞快拔高。

  要是换作寻常修士,这样强行催长,非得把灵台击碎了不可,变成徒具修为的肉傀儡。

  谢泓衣双目疾睁,眼角渗血,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血色。

  万里鬼丹在高处睥睨的脸,也成了夜幕中赤红的云山一座。

  还有——

  他下意识地去看单烽。四目相对,单烽的鬓角竟然生出了缕缕银丝,漆黑长眉更厉,眉尾一道断纹,让凶相更内敛了一些。

  谢泓衣心神一晃,想,你也变老了。

  万里鬼丹却依旧悠然。

  他身后,一支铜杖插在地里,蔓延出根须似的裂痕,碧绿光华,皆由此杖而出,向全城轰然排荡而去。

  传说中,能够轻松屠灭一城的杀招——万象生魄!

  灵气笼罩的一切,都同野草一般枯荣。

  幼儿转瞬便成壮年,老朽顷刻化为尘泥,飞鸟悲鸣,坠地便是白骨……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无一幸免。

  而被抽出来的生机,则都被灌注在一个人身上。

  谢泓衣体内灵气充沛,喉中却泛起腥甜。仿佛呼吸的每一缕空气,都是由活人榨成的血泥。

  恶心至极!

  领地被侵入,珍视的东西被践踏,还要冠以登仙的名号,怒意如无数枚钢针一般,在他脊髓上暴跳起来。

  他这个人,遇强则强。

  杀万里鬼丹是难于登天。可先前,他对楚鸾回说,他能护住影游城,也并不是一句虚话。

  难道为雪练布下的杀阵,就要在今夜提前触发了?

  漆黑纤细的指影,在桌上轻轻一叩。

  单烽手脚一松动,如他指下最忠诚的傀儡,身形立时一动。

  烽夜刀迸出漆黑的刀弧,一步斜错。

  没有任何声音,最纯粹的斩钢断铁,错身的一刹那,万里鬼丹那一支铜杖极其微弱地震颤着,仿佛蜻蜓在波光中一个掠翅,下一瞬,金铁拦腰而断。

  铜杖四周的碧绿灵气,如风中之烛,猛烈抖动了一下。

  单烽鬓边银丝蔓延的势头,也停滞了。万象魄罗的进程,竟然被蛮力生生打断了。

  万里鬼丹心里清楚,放眼全九境,再也找不出这样的一刀了。

  他的铜杖上有万木枯荣之气,任何外力损伤,都会被千丝万缕的根须填补,要想斩断它们,难度不亚于一刀断飞瀑。

  万里鬼丹旋身避过,嗤笑道:“可有用么?”

  铜杖的断口上,涌出大股根须来,沿着刀锋,向单烽双臂反扑。

  那像是一张张蟒口,喷出腥风。

  单烽却静静捧着刀,纹丝不动。

  他知道这一刀,无法斩杀万里鬼丹,但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你为我提线,我向你献刀。强敌当前,像两只独翅的鸟儿,并飞方得自由。

  烽夜刀垂落的刀影,落到了谢泓衣手中。

  谢泓衣还在威压下动弹不得,垂在桌边的蓝衣袖,却轻轻摇荡,毫不迟疑地抓住刀影,向自己心口捅去。

  电光石火间,万里鬼丹已看透他的用意。

  ——你既然敢以一城血□□我飞升,我便自戕于当场!再多的生机,还能灌给一具尸体?

  万里鬼丹朝单烽怒喝道:“臭小子,你倒是敢给他递刀!”

  他墨绿大袖一拂,在血□□穿的同时,横拦在刀影前。

  谢泓衣早已料中,双目疾电般望向他,厉声道:“既然登仙轻而易举,你为什么不去?”

  万里鬼丹墨绿瞳孔一缩。

  他有眼珠朝天的习惯,透出眼高于顶的傲慢。

  可这时,单烽却透过肌肉走向意识到,那是眼睑不受控制的抽动,人只有在极度的恐惧下,才会如此。

  他在时刻提防着天上的一切?

  年少时母亲合道失败的阴影,却成了这天下第一人的心魔?

  “你在怕什么?”单烽紧随着谢泓衣,逼问道,“天下第一人,也有怕的时候?”

  万里鬼丹脸孔抽动,吐出几个字,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怎么会是这么谦卑的一句话?

  他脸上肌肉一松,信手朝天一指,纵声狂笑道:“云山千叠,这么多年没变过……哈哈哈,谢霓,你看到了吗?我为什么不该怕?”

  云山千叠?

  夜色深处,是能望见黑影幢幢的云山,在雪幕后横盖大半幅夜空,使人透不过气来。

  谢泓衣被大量的生机所冲刷,在单烽那一刀斩来前,一度到了神魂离窍的地步。

  太轻盈了,他像化成了长风,朝着云霄呼啸而去。

  这就是缑衣太子驾鹤时的感受么?

  他穿过了无数重斑斓明灭的云海,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雪白而绵软地蠕动着。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云怎么会有声音?越来越沉闷,越来越近,像有鲜红的肉块蒙在脑髓上,挤出黏响。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救我……就要到我了……呼……呼……来……登仙啊!来登仙啊!”

  什么声音?

  云海里,怎么会有凄厉的呼救?又像是风雪的呼啸声!

  眼前覆上了红光。

  云海很厚重,根本不透光,只从缝隙里射出万千道赤红霞光来,血淋淋地泼在他面上。明明是极其辉煌的仙宫景象,他却双目剧痛,五脏六腑都像被挤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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