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烽对这后辈,口气还算温和:“出了什么事?”
“燕真人让我来传信。”楼飞光压低声音道,“有几个羲和弟子,是薄舫主的嫡系,带了法器,奉命助燕真人探查火油,却突然失踪了。”
单烽的脸色变得很可怕。
“你师父呢?”
楼飞光支吾了一下,道:“燕真人没时间等他们,先走一步了。让我来找前辈,留意他们的动向。”
单烽道:“他给了你什么?”
楼飞光赶紧从怀里取出个玉盒,里头是一片紫薇花,却画了一只碧青的烛龙目。
“他们的小还神镜碎了,用这个,能在近处感应到。”楼飞光欲言又止道,“它刚刚一直在盒子里跳。”
单烽一把接过。
烛龙目就跟活心似的,砰砰跳个不停。
说起来,燕紫薇上一次给他送东西,还是火牢。眉心那一道红印,如受了刺激一般,突突跳动着,反复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有一段时间,没动过把谢霓关进火牢的邪念了。
哪怕在发情的时候,他也只想着把谢霓锁在地宫。火牢太烫了。
可……为什么谢霓总是不听话?
单烽伸出两指,用力按住那道红印,深深闭目,这才硬生生逼退了面上的狰狞之色。
“多谢。你回去吧,太危险了。”单烽道。
“我在这里接应单前辈。”楼飞光看了看单烽,觉得自己颇派不上用场,又改口道,“我就在这里,给小灵挑花灯。单前辈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传信。”
单烽拍了拍他的肩,也不多留。
灵宫都被影子封锁了。他并没有强闯,而是向太子陵的方向折返,深入地下。
墓道里,还残留着一股血腥气。
单烽伸手在墙上一抹,都是血肉化作的炭末。
地底坚冰下有不少人脸浮现,都扒着冰层,直勾勾地看他,其中就有那两个道童。
单烽瞥了一眼,心道,这么快,果然是通的。
太子陵和长留灵宫之间,一定有运送棺椁的秘道。
他在这方面直觉惊人,顺着血腥气,大步往前,一处断龙石挡住了去路。
千斤巨石,也挡不住体修,他两手伸出,五指扣住巨石凹槽,肩背肌肉暴起用力——
石头和地面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很快被硬抬起一道半人宽的空隙。这还是他不愿损伤太子陵里的机关,否则,早就一刀劈过去了。
单烽脸色不变,只是呼吸微微沉了些,闪身而入,向暗道里狂奔。
这地方不过一人宽,也挂了灯笼。
单烽估摸着灵宫的方位,不断选择岔道,终于,盒子里的烛龙目再次跳动起来。
脚下的地面,也从坚冰,变成了通铺的汉白玉。
他已经潜进了灵宫的地下,寒气极重,阴暗潮湿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悲泉!
哐当,哐当。
灯笼光照不到的暗处,有人在拍打着铁栏杆,发出垂死的呻吟声。血腥气混合着硝石味,在鼻腔中炸开。
“救……救……”
单烽一听这声音,头皮就麻了,疾步奔过去,一把掰开了铁栏杆,把那浑身是血的人影扶住了。
那是个年轻的火灵根,上身赤裸,纹身残破不堪,腹部被生生剖开了,几颗赤红的丹药,就在丹鼎里缓慢转动着,发出锈铁般的吱嘎声。
单烽看得出来,这些丹药正在抽取他全身的灵力。
这是用最残暴的方式,把人做成了炉鼎!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修士背后,还歪歪斜斜倒着几个年轻修士,同样受了酷刑。
单烽看到同门受此折磨,还是舫主的嫡系,心中不止是惊怒了,更有一丝恐惧——一切都失控了,向着最差的方向走去。
他只能止血,紧急处理伤势。
修士痛醒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嗬嗬地叫道:“鬼!恶鬼!”
单烽道:“别动,别让灵气外泄。发生了什么?”
“陵墓里的恶鬼,他抓了我们,挖我们的血肉……养座下的小鬼!”
仅这么一句话,就让年轻修士陷在噩梦里,眼睛死死盯着单烽,嘶声道:“你不该来的,他用我们的小还神镜,做诱饵,你找到我们,他会,他会……要我们死,然后……再抓新的火灵根!”
单烽低声道:“他不会。一定有些事情,我还不清楚。我带你们出去。”
他伸手抄住那年轻修士,可修士眼睛一闭,极为隐秘的碧青色,从眼皮底下一闪。
仿佛眼眶里生出了重瞳。
砰!砰!砰!
单烽还没来得及捕捉,这几个年轻修士,就在他眼皮底下炸成了血雾。
【作者有话说】
谁在搞事情[问号]
第166章 萤火无辜
黑红色的粉尘飘散了。只有十来颗血红的丹药,在地上滚动。
与此同时,一道影子静静浮现在墓道边,手捧玉净瓶,观音一般。
单烽也没说话,他在等,等谢泓衣走到近处来。
他必须要听谢泓衣说些什么,解释几句,才能压制住心中的疯狂。
可影子就只是漠然地看着。
“谢霓,”单烽道,“是你?”
影子勾了勾手指,地上的血红丹药便向玉净瓶里飘去。
单烽突然动了,一拳砸在地上,震落了丹药。
他眉宇间的暴怒,因过度的压抑,到了阴鸷的地步:“我让你放下!”
影子一晃,像被他吓到了,水一般散开,谢泓衣蓝衣银裘的身形,从中显露出来,看着他,神情有如坚冰。
“你就非来不可?”谢泓衣道。
单烽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就这几颗丹药,够养活谁?”
谢泓衣道:“羲和舫不是有很多人么?”
单烽几乎被一股寒流冻结住了,半晌道:“你剖开他们的肚子,用丹鼎炼丹,不管出身来历,只要是出自羲和,就是一块可悲的炭火。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找我?把我也当炉鼎用!”
谢泓衣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话,却更为残忍。
单烽很清楚,这里面全无情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根本没有真火,也没有被谢泓衣利用的价值。
单烽捡起那几颗丹药,一团火烫,像刚从身体里挖出来的。也确实如此。
这几个同门的修为,比他想象中更弱。是薄秋雨在伤后才收的弟子,年纪都很轻,他带着雪猎过,有一点印象。
他虽然性格强悍,感情和精力却是同等充沛,喜欢为人师长。正如盛年的雄兽,领着小兽们一点点扑食、捕猎,自己驰骋痛快了,看崽子们也总有些不一般。
这也是一个相当歹毒的巧合。
在影游城这段时间,他的心境有了相当大的改变。在羲和舫和谢泓衣间的天平上,无限地倾向后者。
今时今日,就算谢泓衣和舫主动起手来,他也会立场可疑地挡在谢泓衣身前。毕竟……师兄有整个羲和舫,谢泓衣却只有他了。
但凡谢泓衣擒获的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或者当年的知情者,他都不会像这样心寒。
但如此悬殊的实力,单方面的凌虐。每一步都在助长谢泓衣的心魔。
“萤火无辜啊。”单烽低声道。
“无辜?你是没看到他们刚才的样子,摇尾乞怜,要我采补他们,我遂他们的愿!”
他修长的手指上,又添了新的烫伤。单烽亲眼见过,他是怎么用血肉取暖的,自然也能想到,这只手如何残忍地挖开了火灵根的丹田。
“你是说,他们在酷刑之下,奄奄一息,还求你采补?”这几个词加在一起,和过往种种一道,更让单烽难以忍受,“谢泓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谢泓衣怫然道,“我变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火灵根做的事情,我还没算在你身上,你就敢咄咄逼人,敢三番五次地,在我长留灵宫里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