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295)

2025-11-02 评论

  仅仅是十多天前,他还和单烽同在寝殿里,他睡在帐里,犼兽环绕着罗帐,巨尾悠悠地拍打。

  大风雪的声音,让人仿佛身在梦中。

  单烽勉强维持着人身,抓着他的下巴,把滚烫的犼血喂进他嘴里。

  他咳呛不止,神智越发混沌。

  ……

  吞下去了。

  ……

  昼夜不分。

  狂暴……混乱……放纵……极乐……生生死死……

  不知是谁先失控,他的丹鼎被彻底点燃了,那道旧疤抽搐着,火灵根的硝石味点燃了每一条经脉。

  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浸透了,因一个人而融化。

  哪怕他再抗拒,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天火长春宫的往事,彻底改变了他。而这处丹鼎,甚至是因单烽而来的,契合到了可怕的地步。牡丹馥郁而腥甜的气息,浸透了他的头发。

  融化的酥油花,完全失去了形状,一朵又一朵,重瓣急急化开,红雨一般,黏在犼尾的鳞片上。

  可单烽的丹田烫得更惊心,体表一道箭伤,甚至透出红光来。

  那种熟悉的,焚毁一切的气息,让谢霓从极度的崩溃中惊醒。

  单烽还死死拥抱着他,呼吸越发狂乱。

  从单烽不再说话那一刻开始,他们就陷入了一种虚假的平和中。

  可这一道透体而出的红光,却让谢霓心中悚然。

  他的手掌轻轻贴上去,却并没有被烧伤。箭伤上,覆盖了一道薄薄的泪膜,在红光的冲撞下,岌岌可危。

  单烽真的,平安归来了吗?

 

 

第199章 莲湖囚影

  融化的烛泪,迟迟无法冷透,沿着枕巾,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浓郁至极的硝石气,全灌进了书案上的牡丹盏。

  像发了一场场高热,惊厥后又惊醒。谢霓喉咙干疼,渴得说不出话。

  他是疯了,才会在刚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功法运转后,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单烽彻底失去了理智。

  黑暗中,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再没有半点人性的残余。

  他扯开单烽的头发,跪坐在了地毯上,脱力的手指,滑进了颤抖的牡丹盏里,热牛乳溅了满手。

  单烽依旧半跪着,抓着他的腰,捧回了书案上。

  冰凉的长案,却如烧红的烙铁,他浑浑噩噩地,觉得恐惧,又不想离开对方的体温。

  太久了。

  犼血的腥甜,充斥着口腔,将他一次次冲刷到崩溃的边缘,叠加到无比惊惧的浪潮,却无法昏死过去。

  这么长时间,不管他的手如何痉挛,都没能脱困过,被手掌、牙齿、银钏、袜带……轮番地束缚,甚至失去了知觉。

  单烽替他扶住牡丹盏,可惜,摔得太重了,杯盏早已一片狼藉。

  红琉璃的颜色,初时清透,盏口微圆。却受千锤百凿,被铁钳活生生地烫红了芯子,凄惨至极,摔歪在地后,只能从千丝百蕊中渗出白雾。

  一连串急促的呼吸,濒临溺毙一般,在谢霓胸骨深处颤抖着。

  “单烽!”

  不知过了多久,单烽身形一震,从那一片狂暴的混沌中,惊醒过来。

  丹鼎处爆炸般的痛苦,奇异地消退了。

  不对!

  他和谢霓双修了?

  记忆中,有更让人心跳失控的景象。

  “你榨我?你不要命了?谢霓,说话!”

  单烽凝滞了片刻,想到后果,连呼吸都停了。

  顾不得多想,黑暗中亮起一簇火光。

  ……一片狼藉。

  卧榻裂开了,蜡油满床,围栏上都是惨不忍睹的指甲抓痕。

  窗边……地毯上……

  他缓过一阵尾椎发麻的回甘,才敢看向长案。

  谢霓只披着一幅素绸,昏死在长案上。

  素绸连发顶也裹住了,观音兜似的,脸半侧着,犼血从鼻梁干涸下来,难得的血色晶莹,嘴唇湿润,四处都透出齿印,不知被捧着脸吃了多久。

  还有些头发,从素绸边垂在案边,没绞干的黑缎子似的,往下滴着水。

  这人平常就寝时,都静悄悄的,双手交叠,极为规矩,这时都昏过去了,一手还死死抓着素绸。

  几根伸出来的手指上,都是牙印。

  “报应。”

  单烽盯了片刻,把素绸撩了起来。

  极度凄惨的景象,已让他咬紧了牙关。

  还好没有被真火烧穿。

  可和点灯照看时相比,这才几天功夫,就……

  他尽量轻巧地,抽散了发带,扯过素绸草草擦拭,又翻了个还算完好的软枕,给谢霓垫上。

  “别动。”单烽道,又擦了几下。

  他赤着上身出去,转了一圈,捧了个装满瓜果喜糖的红木托盘回来,并一碗甜酒,放在书案上,又把谢霓半抱起来。

  谢霓眉头紧皱,被他喂了小半碗酒后,突然剧烈咳呛着,睁开眼,冷汗从颊边直流下来。

  “你喂我喝了什么?”

  “五子衍宗酒。”单烽道,“别吐出来,不是渴么?”

  他被谢霓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也没有心虚,又捏着对方脸颊,道:“没见过亡夫回魂吗?”

  谢霓没说话,从托盘里,拈了一块玉簪糖,嗅了嗅。

  糖都在高温中融化了,吃起来甜得发黏。

  他含了一会儿,身体的疲惫感奇异地消退下去:“糖都化了,从哪儿来的?”

  “你头婚时捡的,”单烽冷冷道,“路上被野兔啃了,肚子里挖出来的,半天没找着心肝。”

  谢霓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他,等他把手指上的糖汁吃干净了,这才伸手,按在他腹部。

  不是错觉。

  被利爪划烂的皮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摸上去极为粗糙。

  阴魂不散的纹身,再次从皮肤底下透了出来,是红莲的形状。

  “别摸了。”单烽牙关一跳,手指没进谢霓黑发里,托住后脑,情不自禁地和他接吻。

  谢霓的身体还在发抖,却又含住了他的舌尖。

  素绸湿透了。

  “别死过去了,”单烽道,“再吃不下去,我就给你喂蛇丹。”

  啪地一声,他挨了这几日里的第一巴掌。刚缓过来的那点力气,全贯在掌风里了。

  蛇丹二字一出,谢霓眼睛里虚假的柔情就散去了,牙齿深深切进嘴唇里。

  “你明明知道,我最恨你侮辱我。”

  “这就对了。”单烽眼睛里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真以为是新婚燕尔?”

  他抽出三指,瞳孔缩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起身,出了寝殿。

  那股子充斥寝殿的腥甜气息,总算不再缠绕他了。

  手指上沾了血丝。

  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执念,又有何意义——

  为什么在戾气横生的时刻,谢霓偏偏如此温顺?更残酷的念头,没有宣泄的出口,每一个瞬间都自焚五内。

  他在漆黑的回廊中,徘徊片刻,还是两指按住眉心红印,从火牢中,又取出了一瓶药膏。

  快点结束,快点耗尽吧。

  在转回寝宫前,他的身影突然一僵。极度的难以置信,让他徒手捏碎了药瓶。

  寝殿的窗外,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身冷肃的黑衣,背负火狱紫薇,盘坐在窗下,一动不动。

  “燕紫薇?!”单烽道,“你还活着?你从炼魂珠里出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道人影前,可下一瞬,他的手就从对方身形中穿了过去,只有冰凉如水的触感。

  单烽彻底愣在了当场,如被冷水迎头浇下。

  燕烬亭在虚实中闪动着,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睛居然是冰冷的纯黑色,哪里有半点神智?

  “你是谁?”

  这一刻,单烽哪还有半点不明白。

  他脸颊抽搐,挥灭了留给谢霓的那点火光。

  燕烬亭的身影,随之消失了。

  他毫无声息地进了寝殿,精准地,抓住了谢霓的下巴,把人生生自昏睡中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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