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47)

2025-11-02 评论

  百里舒灵心上压了巨石,反而尝不出惊惧滋味,飞快拭去眼泪后,重又坐回了楼飞光身边。

  那一支染血的银筷被她倒握着,拄在案上。

  身边的究竟是人是鬼,为什么一个个都眼珠乱转?其中一道格外怨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乎锥出血来。

  那人掌心淌血,正是被她扎伤的修士。此刻正以左手沾了酒水,在血肉模糊的掌心写字。

  写字?

  百里舒灵心中闪过一道冰冷的灵光,四周那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并非从唇舌间发出的,众人正借着明暗的掩护,在掌心中蘸水写字!

  那是记载于应天喜闻录一角的秘术,也是宾客们用以击退百臂鬼的杀招。

  ——拍案缩影术。

  只要用酒水在掌心写上“梦灵官”三字,奋力拍案,便可压制百臂影鬼。

  可要是……要是用在人的身上呢?

  百里漱伸腿替她拦下的那几掌……在割肉刀下瘫软成人皮的那一幕……躲在桌下偷袭的修士……无数惊疑与恐惧在灯光明暗下交替闪现,众宾客的面目模糊,两颊肌肉却耸起,竟似噙着笑意。

  砰!

  楼飞光的手肘重重地砸在了案上,另一手抓着手腕,仿佛在拼命克制着什么,转头望向她时,那声音更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小灵,别低头,也千万……别让人拍灭光明穴!”他几乎是央求道,“要是躲不过,他们欺负你,就把我……拍成你的影子!”

  那一瞬间,百里舒灵背后寒气直灌,终于反应过来。

  难道没了影子,就要把活人拍成自己的影子么?

  她攥紧了手中的银筷,抱膝而坐,冷汗已渗透了重衣。这些人只敢暗中拍人,尚能防备一二,可要是灯笼灭了,那就是猎兽场。

  偏偏在这关头,离她最近的灯笼扑的一声——

  急坠于地!

  灯笼壳迸裂,其中的绯红气流涌出。

  单烽仗着自己化身影子,竟跳起来扯落了一盏灯笼。那灯笼壳上写着“梦灵官”三个小字,没等他琢磨清楚,绯红气流就嗡嗡振翅向他扑来。难怪这玩意儿明灭得毫无章法,又不需点火,竟然是活物?

  百里舒灵低声惊呼。

  “影蜮虫?”

  是了,他虽不认识,这药修小姑娘却应知道门路。

  他正要抬手抓上几只,谢泓衣就毫无预兆地收了红线,将他扯回到了身畔!

  “别碰。”

  单烽顺势伸手制住了他的肩侧:“不对啊,我不是影子么,横竖也不会受伤,你怕什么,谢城主?难道灯笼里有什么秘密?”

  谢泓衣坐回案边,手背上青筋一闪,显然强压着把他掀开去的冲动。单烽的目光在他指尖一扫,意味不明地想,这是一双宜于弹琴的手。

  “我到底是为什么容你至今……”谢泓衣道,用力按了一按眉心。

  单烽道:“说不准是面善呢?”

  谢泓衣扫了他一眼,那同样是一双寒亮如秋水的眼睛。

  “我说中了,你不扔我了?”单烽道。

  谢泓衣微一抬眉,抓着红线,一圈圈缠在了手腕上。

  细密的牵扯感和他的心跳声一起,酥酥麻麻地滑向单烽的指根。

  单烽眉心一跳,只觉指根上像是有成群小蚁爬过。而自己的手掌更被这股巨力牵扯着,挨向谢泓衣的手背。

  这家伙一看就不曾炼过体,薄瓷似的,难怪一捏就碎。

  相较之下,他的五指更像是铁铸的剑笼,轻易便能罩住对方,不留半点儿挣脱余地。

  单烽没来由地一阵牙痒,心中霎时间冒出十来种制住对方的法子,五指刚一动,谢泓衣已如有所感,朝他勾了勾指腹,眼中一片毫不遮掩的恶意。

  “你很喜欢当影子么?”谢泓衣柔声道,“像这样招之即来。”

  灯笼骤灭。

  百臂鬼身形暴涨,几乎填满了整座云韶楼,那一串小金鼓,更是个个有战鼓大小。

  “当然也——挥之即去!”

  巨力裹挟下,单烽身上一轻,竟被掷向了昆仑奴怀中!

  “你让他摸我?”单烽反手抓住红线,一脚踏向横梁,“他摸我,掉的可是你的肉,再说了,恶心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昆仑奴碧绿灯笼般的巨目突然一睁,从中浮出明晃晃的嫌恶来。

  半空中窜出一只巨掌,手背向他,掸蝇子似的一挥。

  单烽嘴角一抽,道:“你还嫌弃我?”

  “仆对娘子忠贞不二,不近狂蜂浪蝶,”昆仑奴瓮声瓮气道,“宾客,自重!”

  “你们俩才见了一面,哪来的忠贞?”

  昆仑奴翻了个白眼,一面奋力拍击腰际金鼓,一面引吭高歌道:“娘子哇娘子,犹记玉楼相会,娘子眼如水银镜,照某前定姻缘。某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两眼鳏鳏不能寐,娘子何来迟也——”

  声音极为粗豪,却更有摄人心魄之力,就是遥遥的月宫姮娥也能扯落凡间。

  金鼓处却传来一声突兀巨响,生生截断了曲调。

  单烽毫不客气地蹲踞在金鼓上,又用力跺了一脚:“抱歉,摔了一跤,权当助兴。朋友,自便啊,怎么不唱了?”

  他本是锋利而桀骜的相貌,这一笑更添了十成的火药味,昆仑奴双眉倒竖,如遇吮血小蚤般,向着自己的腰侧砰地拍出一掌。

  单烽道:“哎呀,不成了,我要被拍死了,谢泓衣,你管不管?”

  谢泓衣非但不为他解围,反而顺着掌风,将他一把丢向了昆仑奴腰腹间,铁塔般的腹肌沟壑霎时间扑至眼前,腥膻的汗味夹杂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家伙成天跳这骚舞,热汗淋漓的,多少年未曾洗沐过了?

  单烽猛然打了个激灵,一跃而起:“你玩真的?膻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泓衣冷淡道:“那就接着跑。”

  啪!

  昆仑奴一掌拍在腰侧,溅起一片热雨般的骚汗来,用指头意犹未尽地搔了一搔,见未能如愿摸见他的残尸,碧目一闪,那一只汗淋淋的巴掌再度向他袭来。

  单烽扯着红线,凑近唇边,咬牙切齿道:“没良心的,你当影子的时候,我怎么对你?平心而论,我一没揍你,二没拿你放风筝,左不过抓了两下膀子,转了几下镯子,这也不行?”

  对了,是不是还卸了人家的手腕——

  话音截然而止。

  谢泓衣三指按线,手腕一翻,单烽整个人凌空而起,摔到了昆仑奴面前。

  昆仑奴幽幽道:“百般骚扰,盛情难却……”

  “抱歉,借过!”单烽喝道,在鼓面上飞奔起来,引得昆仑奴连连拍打。

  这么一来,金鼓立时不听使唤了,掌心落处,五音不全,怪声迭出,将好端端一支曲子闹得如拉大锯一般。

  单烽反应过来:“你要打断魔曲?就靠我在这儿上蹿下跳,又能拖得了多久?”

  “你记住七声的方位了么?”

  “记得归记得,还得看黑朋友让不让——”单烽道,整个人在暴风骤雨般的掌风中模糊成一道淡淡的残影,“能添点儿乱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敲出个余音绕梁来?”

  “藏在鼓下,等影子回来。”

  “鼓下?”

  谢泓衣五指一拂,一股轻柔高妙的微力缠上单烽指根。

  后者在飞奔间一步踏空,从两面金鼓间坠下,双臂发力,悬吊在半空。

  “姓谢的,亏得老子反应快,你就不能打声招呼?”单烽切齿道,“你疯了吧,还等影子回来,等着这堆鬼绣球喊他做娘亲么?”

  谢泓衣阴了他这一手,又潜在暗处,仿佛等待着什么。

  单烽和他这一夜同行下来,深知他捉摸不定的做派,如在暗室独自下一盘盲棋,但闻疾而冷的落子声,全不管旁人死活。而自己悬在那纤细两指上,仿佛只有听凭摆布的份儿——怎么可能!

  姓谢的不肯交底,他难道不会自己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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