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68)

2025-11-02 评论

  白猪双目赤红道:“就为了那些炉鼎?白养着她们,总得有些用处吧?”

  单烽面无表情,握着右腕转了一转:“我是不是忘了揍你?”

  他也是纳了闷了。

  当时他没空寻根究底,除了射杀施暴者之外,就只射灭了护宗大阵,任他们自生自灭,还不够仁慈?

  长春宫的掌教扑倒在他面前,指天斥骂要向舫主求个公道,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尽管去。”

  即便对方向紫薇台告上一百状,他也拿不出更宽厚的手段了。

  真当他未开杀戒,便是好脾气了?

  这也叫屠灭?

  白猪毫不掩饰的怨恨,倒让他想起什么,霍然道:“我走之后,影子来过?”

  “是你怕掌教状告舫主,所以召来它替你灭口!”白猪道,瞳孔发狂般颤抖着,像看到了极为可怕的场景,“魔物,那是魔物……挡在路上的都被杀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连残尸都没能留下,都是血水,是飞灰!我们吓得发疯,四处跑啊,逃命啊,可大阵一破,雪练就攻进来了,我的身体,我的手脚——啊啊啊啊啊啊!”

  白猪惊痛至极,那一夜的惨烈景象几乎穿透了十年间的迷雾,血淋淋地在半空中流淌。

  金多宝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当年舫里收到消息,西南方有几个小宗门先后被雪练所破,原来背后还有隐情。燕紫薇,他说的可是实情?”

  未等燕烬亭开口,单烽已强压着火气道:“影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它就跟在你的身后,你自己不清楚么?”

  什么?

  白塔湖前夕,影子已经跟上自己了?

  单烽齿关喀嚓一声响,又咬碎了一颗雪凝珠。寒气喷薄而出的同时,也令他眉目淬霜,戾气犹能从瞳孔中破出锋来。

  “别耍我。如果是他,还轮得到雪练来杀你?”

  白猪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来,来搜我的魂!”

  金多宝道:“我们不是雪练,不曾修得那样伤天害理的邪术。”

  “就当是给我个痛快!”白猪咆哮道,往前一扑,将脑袋活活贯在了金多宝十指之上。

  一颗猩红的圆珠便从它脑中射出,带着扑鼻的恶臭。

  在场三人,皆在照面间认出了这珠子的来历。

  炼魂珠!

  这珠子是雪练刑讯逼供的手段,能利用人心中的愧疚,拘禁神魂,百般折磨。也难怪这白猪能在业火下撑这么久。

  金多宝运起手诀,炼魂珠里纠缠白猪多年的景象,投映在半空中。

  浓稠的夜色。

  九重烽火台一夕崩塌,劫灰飞旋,在夜色中如充血的瞳仁般,一睁又一闭。

  到处是断壁残垣,天火弟子惊惶逃窜,实是最凄惨不过的魔国景象,白猪充血的视野,越过这一幕幕,死死盯着那道大步踏过废墟的身影。

  那是一道颀长精悍的背影,背负烽夜刀,单手提一把通体赤红的琉璃巨弓。那弓身古拙至极,宽厚如犀角,论分量更需数人合力抬抱,提在他手里,却不费吹灰之力。

  仿佛嫌此弓碍事,在踏过又一座烽火台时,他信手一折,那由近百人昼夜供奉的神弓,便拦腰横断,如朽木般砸在废墟之上,溅起无数飞尘。

  如此跋扈行径,任谁都能认出来,这就是单烽。

  巨弓的断裂,更激起一片惊呼声。

  天火长春宫的掌教瘫坐在地上,抓着一道留影符,另一手则颤抖着捏诀,一道最简单的千里传讯术,却始终不能成形。

  不系舟主人……

  下一个瞬间,掌教的双手便如烧化的白蜡一般,连皮带肉地流淌下来。一道血色剪影,从背后柔柔地没过了他,衣萦血雨,却仿佛穿过的只是土石。

  一步,两步。

  唰!

  错身之际,掌教的身形就被凭空抹去了,只剩下一汪血水。

  影子足下未停,身影朦胧飘渺,手足面目如渗微光,所过之处,却是他生平所见的,最恐怖的一场无声杀戮,沾衣者死,照面者死,挡路者死!

  白猪离这一幕不过数丈,眼看着影子向自己步步逼近,惊骇欲绝下,瞳孔紧缩成了一条细线。

  他也因而看清了,影子身上那些微光到底从何而来。

  那是尚且完好的苍白皮肤。手足关节处,甚至可见森然的白骨。它们光寒、皎洁,却被吞没在由血肉化作的影子里,缓慢地消融,更如白瓷菩萨像陷在交缠的群蛇中,在令人晕眩作呕之余,更横生冲天邪意。

  正是在由单烽亲手造就的废墟中,莲台滴血,尸陀林主夜来。

  腥风汹涌,却裹挟着一缕凛冽的奇香。

  仿佛常年沐浴在香花的供奉下,依旧不改肃杀。

  好恐怖的杀气,有如实质的怨恨和恶意!

  短短一瞬间,白猪便吓得两眼翻白,差点儿没尿出来。视线好不容易重新凝聚,所见的依旧是那一道影子。

  影子与他擦肩而过,踏行在废墟上,吴带当风,周身血雨瓢泼,轮廓却凝实了几分。显然在这十余步里,又不知多少人横死在他衣袂之下。

  这样的恶鬼……居然放过了他?

  但他旋即意识到,影子调转方向,绝非一念之慈。它飘飘悠悠,如鬼魅一般,却始终追随着那一道背负长刀的身影,凡是挡在其间的一切,皆被抹去。

  亦步亦趋。

  一条由尸山血海铺成的血路。

  横行杀戮的同时,影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近乎于奔跑,终于在单烽踏出天火长春宫的一瞬间,伸出一手,触及了他的脊背。

  那一只手上萦绕着如雾的血雨,足可令任何幸存者胆寒至今,却轻柔地扑向单烽的影子,如筋疲力竭的婴孩一般,静静蜷缩在他脚下。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魔物对单烽极为信任。

  留影中的单烽不知察觉了什么,以手背在颊侧一抹,只沾染了一点淡淡的血色,如此磅礴杀意,偏偏对他吹面不寒。

  那被深埋在记忆中的奇异触感,却在目睹这一幕的瞬间,鲜明地复苏了。

  在当时,他只当那是斜吹而来的血雨,殊不知那是影子对他的第一次探寻。

  难道谢泓衣一直在天火长春宫里?

  单烽在天火长春宫兜留那三日,不耐烦其中的靡靡之气,把整座宫舍转了个遍。

  九重烽火台……羲和均天鼓……弟子演火殿……仿长留而成的十二曲玲珑玉回廊……

  如此穷奢极欲,还比不过那一组横贯数座宫舍的供香天女夜游图。

  众多袅娜身影,捧着香花夜行,或坐或卧,细数下去,能有数十人之众。有专门的宫人,每日以清油涂抹,修补描摹,那衣裳上的褶皱都呼之欲出了。

  单烽无事就在它跟前躲清净,只觉天女衣间幽幽的香气,都洒到自己身上来了。

  倒不是他突然知情识趣起来,只是心弦莫名一动。

  即便如此,天火长春宫里诸多脸孔他都认遍了,却从没有见过谢泓衣。

  那简直是像从地底而来的一缕幽魂,除却刻骨凄凉的怨恨之外,寻不到半点来处,只凭着满腔执念跋涉。

  而这也就意味着,谢泓衣伴随着他,进入白塔湖祭坛深处,最终又在怨春凋缠绵的曲调中醒来。

  是他亲自把影子带进去的。

  甚至……

  面如素瓷……手足白骨……半人半影……无不昭示着谢泓衣当时的炼影术尚未大成,这才在天火长春宫留下了活口。

  正是白塔湖长达百日的休养,让他得将炼影术修习至化境,也让羲和众人在血战力竭,最无防备的一瞬间,迎来那一场血肉泡影。

  白塔湖相遇,根本不是今日之前因,而是在更久远的往昔种下的苦果!

  又来了。每次离影子更进一步,都没有半点儿剥开谜团的痛快,好像他身体深处的某一部分,始终随着谢泓衣的执念而燃烧。

  太痛苦了。明明五脏六腑都被推向了爆裂的边缘,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更不足为外人道。

  正因如此,来自同僚的眼神可说不上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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