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94)

2025-11-02 评论

  单烽心道,以谢泓衣那冷淡性子,还会操心这事,看来也把影游城放心里了。

  惠风接着道:“每日晨巡、夜巡,把鸣冤录的差事清一遍,破晓前还要登上城楼,检查阵法。哦,我们做影傀儡的,轻易不会疲累,每日只回府里一个钟头。”

  单烽的眉峰狠狠一跳。

  “难怪要出动这么多人巡街。”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惠风望望单烽,两指一点,排兵布阵,“你们两个——”

  “——顺风西街王大婶跑了两只鸡,三天里第五回了,王大婶凶悍,家里的鸡还乱屙屎,逮的时候得护好头面。”

  人影刷刷地淡去了几道。

  “安床巷的供果铺子被偷,墙壁开裂,要寻土木双灵根补墙,不好找,天风地风,挑水和泥,设法填上。玄风黄风,追踪查证,收录供词……”

  “云韶楼受损,招募人手。去办。”

  “天衣坊被劫,着人护卫碾香车。速去,仔细办。”

  “逆风街有采珠人出没,路面被掘毁十余处,多去几个,留神。”

  连着十余道号令过后。惠风一拍脑袋道:“不妙不妙,忘了省着点儿。剩下的差事,你包了?”

  单烽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对着这仅有的两条人影,沉默一瞬:“你故意的?”

  惠风咧嘴道:“新官上任,这不是该你露一手了么?差事来了。”

  原来是下马威。

  小茶棚晃入眼中,棚挑一担雪,棚下一茶伯。

  老头子还是铜茶壶似的,刁着嘴,叉着腰,瞪着单烽,舆图上砰地跳出一个斗大的冤来,唾沫横飞地弹动着。

  惠风道:“茶伯?有人偷茶未遂?您可是城里的老人,比我来得还早,连城主都爱喝您的茶,谁这么胆大包天!新来的,速速去办!”

  新来的盯着茶伯。

  惠风以为他怯战,道:“去啊。我们巡街卫的规矩,头三件差办不下来的,便卷铺盖滚蛋,连城主府的门都别想挨着!”

  居然还划下道来了。

  单烽大步逼近,老头子怒目而视,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单烽。

  惠风道:“慢着,可不许殴打布衣!”

  单烽一手抓着茶棚围栏,俯身到老头子面前,道:“老人家,你有什么冤屈啊?”

  茶伯瞪着他,指了指空空荡荡的茶缸。

  单烽道:“我不渴。”

  老头子砰砰地敲桌子。

  惠风道:“他是让你去取茶!”

  他飞快地遣散了影傀儡们,就是要把最刁的差使摆在单烽跟前。

  茶伯不肯出茶棚,对泡茶水的要求却极是刁钻,得到顺风东街引泉巷的一眼千年玉髓泉里去取。

  那泉水冻得坚实无比,得拿刨子刮下来。

  这也就罢了,泉水九九八十一层,老头子能认出每一层的口味!

  多凿或少凿了哪一层,或者茶钵稍有颠簸,折损了几分风味,都会被一口啐在地上。

  再跑,再来。

  常言道,王婶儿的鸡,逮断腰;茶伯的茶,跑断腿。

  姓单的一看就是连茶汤浓淡都尝不出来的主儿,还想回来?

  单烽道:“你要取水,却过不去。懂了,扶你过马路是吧?”

  惠风意识到什么,双目圆睁。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的体修已一把抓过老头子,将人拔出了茶棚。

  惠风:“我操!”

  茶伯刚被揪出茶棚,小茶棚便绷直了竹竿,拼命把他往回扯。

  放眼整座影游城,哪个正常人会把茶伯抓出去?是跑腿又不是遛人!

  “放手!”惠风回过神,追着喊道,“茶伯是风灵根的茶博士,和茶棚立了契的,不泡出仙茶十三品就半步不出茶棚!”

  话音刚落,茶棚就被一股可怕的怪力生生扯到了对街。

  小茶棚扎在地上吱吱滑行,可怜老爷子满头白发跟蒲棒似的炸翻过来,又被他一把按住了。

  “好险,别把茶壶盖儿吹飞了。”单烽不无体贴道。

  他穿街过巷直奔引泉巷,把老爷子往井边一戳。

  “到了,不用谢我。”

  茶伯仰头瞪着他,弓着背,颤颤巍巍地竖起一根中指。

  单烽捡了井边一把天工凿递给他:“不谢,要喝什么,自个儿凿啊。”

  茶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单烽:“你喝不喝?不喝我扛你回去。”

  他自知身形颇有压迫感,还微微俯身,在和善的一笑中,迎头笼罩在老爷子身上。

  惠风冲入巷中,正撞见这黑云压城的一幕。单烽曲肘抵着墙,鸣冤录晾在肘上,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一指头抹下去。

  惠风怒喝道:“住手啊,威逼利诱不能算。”

  “谁威逼利诱了?”单烽莫名其妙道,当着他的面,把跳得最高的猩红冤字抹去了,又拿下巴朝井沿点了点,“我逼他了?”

  井边传来一连串小鸡啄米般的叮叮声。

  只见九旬老汉两肩耸动,抡着小凿子,冰茶屑喷薄而出。惠风替他那老骨头捏了把汗,刚要帮忙,老头子便一把捏住凿子,面露警惕。

  “茶伯,是我!常替你帮忙的。”

  茶伯:“哼!”

  单烽头也不抬道:“看见没,老爷子乐呵着呢,棚里待久了骨头痒。嘶,手劲真大。”

  他略一活动被茶伯抓过的右肩,等了一会儿,眼看冰屑堆积成小山,道:“都一桶了,挖够没?我扛你回去?”

  茶伯:“哼!”

  “两个时辰后,我来搬你。”单烽道,提步就走,又回头看惠风一眼,“解决了,下一个,走啊。”

  惠风见多了新来巡街的年轻人,个顶个的愁眉苦脸,此刻见他如鱼得水,心中咯噔一声,竟生出不妙的预感来。

  这家伙什么来路,怎么天生像吃这碗饭的?

  惠风道:“端茶送水都是小事,做巡街卫,最要紧的是眼里有活,得先一步……”

  他话音未落,单烽已面色微沉,盯着鸣冤录,道:“顺风东街驰道,聚众鸣冤——有牙人卖痴呆小儿?”

  这人大步流星直冲顺风东街而去,那架势比他还熟门熟路。

  眼里这么有活?

  可别是想一路升官,闯进府里当差!

  惠风想到自己百般艰辛的晋升之路,心里油然涌出一阵危机,不由试探道:“你倒是乐在其中?”

  单烽莫名道:“他的地方,不该看着?”

  他寻路的本事绝佳,脚步不停,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了。

  顺风东街多是凡人开设的吃食铺子,是影游城里人气最旺的地方,二人刚走到驰道上,便能望见路边人头攒动,围着一处摊子,显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牙人可恨……这几个小孩儿头插草标,好生可怜……”

  “说不定是卖儿鬻女……”

  “呸,影游城里会找不到生路?再不济便去赊,犯得着卖自家骨肉?”

  “这小孩儿都痴了,一定是被牙人药倒了骗来卖!走,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传言的中心,几个四五岁的小儿蹲在竹篓里,头插草标,面前拿小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几灵铢。

  “城里竟出了牙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惠风大怒道,“是簪花人那一伙浪荡子,还是采珠人,你去——算了,牵涉太广,这得由我出马。”

  已有看客瞥见他,低呼一声“巡街卫来了”,自发向两边避让,惠风刚义愤填膺地踏出几步,单烽的身影已抢先掠入,双臂一伸,从两只竹篓里各提起一个小童。

  痴呆小儿吮着手指,只看他一眼,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惠风嘶了一声,道:“轻点儿!这孩子头上还插着草标,多可怜,先问问来历……”

  单烽盯那风中晃动的草标一瞬,一低头咬下来,嚼了嚼,眉头紧皱:“呸,鱼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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