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着伤,有个小孩偷偷闯进他的屋子, 看见他忽地呆愣在原处。
许景昭太无聊了,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那小孩往前走进了一步, 似乎有些害怕, “我叫裴玄墨, 比你大了一岁,谢谢你救了我。”
裴玄墨幼年时面容稚嫩,圆圆的眼睛里带着愧疚,“对不起,你叫什么啊?”
许景昭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身上确实好疼啊。
许景昭蹙眉挥散回忆, 低头望向手中令牌,试探开口,“我是……”
那端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 语气温和:“昭儿,在仙执殿还习惯吗?”
许景昭轻声回应:“仙执殿很好,师尊待我也很好。”
话音落下,对面再度陷入沉默,良久后,那边声音小心翼翼传来,“宴……仙执殿主对你很好?怎么个好法?”
许景昭想了想,“我生病了,师尊请了医师帮我看身体…”
话音未落,那端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被碰落在地,一阵细微的慌乱声响。
许景昭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重新响起,语气里带着些谨慎:“那个,昭儿……医师怎么说?”
许景昭乖巧回道:“师尊说我中了毒,但服药便能好转。”
那边声音断断续续,“伯母知道了,昭儿啊,你……你好好养,等过些日子墨儿回来,便把你们的事先办了。”
“伯母还有些事,昭儿,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还未等许景昭开口,那春隐门上的微光闪过便归于平息。
许景昭垂眸望着令牌,心神恍惚。
春隐门……
他脑袋一痛,好像有无数记忆碎片往他脑子里钻。
那张被划去姓名的婚书,那双不耐烦的眼睛,不明缘由的呵斥,总是留给自己的背影。
而后画面一转,他看到裴玄墨带着愧疚的眼眸,主动找自己重签婚书,眼眸里的欣喜看着也颇为真情实意。是裴玄墨亲手将这枚令牌放入他手中,开口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许景昭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令牌,心头涌上几分茫然。
裴玄墨?好奇怪。
那样冷漠嫌弃的态度,与后来的温言软语,如此对待自己的竟是同一个人。
许景昭紧紧拧眉,十分不解。
他是不记得一些事情,可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更改。依他自己的性子,绝无可能再给对方第二次机会,更不会收下这枚令牌。
除非自己有愧于人,亦或是有把柄在身。
但那都是以往的事了,他现在有师尊,他也明确自己心悦师尊,万不能跟旁人再有关系,师尊若是知道,怕是会难过。
许景昭这样想着,便将那春隐门的令牌压在灵囊里面,下次再见了这人,要把这令牌还给他。
收了灵囊后,许景昭抬眸望向窗户外面,正瞧着,似有所感,倏然侧首。
微风拂过玉兰花瓣,将他披在身后的发丝向后扬起,许景昭眨了下眼睛,目光瞧着立在门前的那人。
宴微尘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玉冠束发,袍摆垂落如云,袍角边缘藏着金丝,是许景昭一贯喜欢的纹样。
那双墨眸正瞧着他,眼神专注,不知道看了多久。
“师尊?”许景昭唤了一声。
宴微尘缓步走近,目光始终未离窗边的身影。
许景昭刚起,头发披散着,身上未穿外袍,只穿了一件中衣,领口跟袖口都绣着玉兰花纹,跟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宴微尘满意极了。
这次倒是穿了靴子,未光着脚乱跑。
他走上前来,站在许景昭身前,掌心多了一块玉梳,自然而然地帮他梳理长发,然后不经意问道:“春隐门来信?”
许景昭皱眉,“是裴玄墨的令牌,不知为何在我这儿,待他回来,我便还他。”
“哦?”宴微尘抚着许景昭发丝的手微微一顿,“裴玄墨?你记起来了?”
许景昭轻叹:“只一些片段。与他相处似不甚愉快,这人仿佛……待我有些意见。”
“是吗?”宴微尘拿了发带,将他的头发束起。
“嗯。”许景昭郑重点头。
宴微尘帮他束好发,许景昭轻轻摇头,发束不松不紧,恰合心意。
他回过头,眼睛弯弯,“谢谢师尊。”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一张笑脸,心里也觉得愉悦。
“对了,师尊!”许景昭直接伸手将宴微尘拉上前来,他指着院子里最大的那棵玉兰开口,“师尊你看。”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
许景昭有些不满,“师尊你别看我,看玉兰呀。”
宴微尘唇角微勾,这才抬眸望去。
只见那灰色劲瘦的玉兰枝干上,挂着饱满硕大的玉兰花骨朵,白色花瓣含苞待放,像是盛在枝面上的雪。
玉兰苑所属于宴微尘,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掌控,但玉兰花开却也是第一次。
以往这里只有冰冷的雪,现在是盛开的玉兰树。
许景昭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转过头来看着宴微尘,“师尊,好看吗?”
宴微尘垂下眸子,“好看的。”
许景昭面容雀跃,“刚刚我就要找留影石录给师尊看的,但现在师尊亲眼看到了。”
宴微尘望入他眼中,轻声问:“为何?”
许景昭想也不想就回道:“看到好东西自然要分与师尊啊,我想让师尊看到啊。”
何需什么理由?凡遇什么喜欢的事,他第一个想起的只有师尊。
宴微尘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再次问道:“为何呢?”
许景昭抬着头,盯着宴微尘那双深邃墨眸,他忽的就明白了师尊的话外之音。
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师尊,为何想起师尊会觉得雀跃,宴微尘想要的不过是许景昭亲口说。
时时刻刻承认喜欢他,非他不可,天下独一。
许景昭眨了下眼睛,捕捉到了那一抹不安全感。
他抬手握住了宴微尘抚在他脸颊的手,上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当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宴微尘眼神波动了一瞬。
许景昭握着他的手,“我心悦师尊,故而见万物皆喜,什么都想要分予师尊。”
他再次走近,两人衣襟相贴,“师尊不明白吗?”
他手覆上宴微尘心口,“我闻师尊心跳如擂鼓,我心亦然。”
温热的掌心透过心口的布料,带着灼人的热量,正如许景昭所说,他心声如雷,那强劲有力的心跳,每泵出一次,就是对许景昭告白的回音。
宴微尘喉结滚动,他忽的伸手捂住了许景昭的眼眸,带着人转了个身。
许景昭乖乖任他捂着,眼睛眨了下,睫毛轻轻扫过宴微尘的掌心。
宴微尘唇角微扬,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你看。”
蒙着眼睛的手缓缓松开,许景昭蓦地睁大双眼,窗外那棵玉兰树枝间骨朵争先绽放,一朵接一朵,瓣瓣舒展,如玉如雪。
浓郁的玉兰花香扑面而来,拂过他的面颊,缭绕在他周围,他耳朵里似乎都能听到花瓣绽开的声响,几乎跟身后师尊心跳同频。
真的……花开了。
玉兰花瓣拂过他的面颊,他脑海里忽的想起来了。
怪不得觉得熟悉,他原本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