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昭立马摇头,他可没有这样想。
宴微尘细细打量他严肃又茫然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许景昭周身浸着宴微尘的气息,清浅玉兰香间杂着一缕微涩青橘气,宴微尘深深呼吸,只觉得耐力快要耗尽。
也就是执掌仙执殿这些年他罩上了一层温雅,隔绝了他骨子里的乖戾血气,早些年里,他亲手杀过的修士,怕是能填满仙执殿下的九层绝狱。
不过那些人也确实该死。
他眼眸漆黑,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时收敛了几分,舌尖抵住犬牙,但还是没忍住,轻咬在许景昭的耳尖,细细厮磨。
确实要收敛几分,不然会像在帝王境里那样……吓到他。
许景昭的耳朵极其敏感,他身子一颤就要躲开,可宴微尘却用一只手紧紧锢着他的腰身,背脊贴上那宽阔温暖的胸膛,是一个极为亲昵的拥抱。
“师尊……”
宴微尘另一只手捏着许景昭的指尖,把玩了片刻,忽地指尖多了一抹血珠,许景昭还未感觉到痛意,指尖就被按在那泛黄的纸面。
他有些错愕,微微清醒了几分,扭过头来。
宴微尘眼眸漆黑一片,眼底泛起血茫的赤色,眼底泛着翻滚的欲色跟幽深的执念,只一瞬即逝,宴微尘的视线恢复如常。
许景昭心脏砰砰直跳。
看……看错了吧,师尊怎么会是那个模样。
他恍惚着,却觉得指尖有些温热,宴微尘拿着他的手,吮去指尖血迹,抬着眼眸瞧着他。
又来了这种感觉,许景昭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跳,他总觉得师尊性格很割裂,有时候清风霁月不染凡尘,有时候却满身欲色像是血色阎罗。
怪邪气的。
许景昭指尖濡湿,他盯着师尊唇瓣,又看了眼自己指尖,他耳根发热,慌忙抽回手,猛地起身,“弟子要去画符了,师尊莫再耽误我。”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仙执殿,脚步都有些乱。
宴微尘凝视他背影消失,目光落回案上墨迹未干的生死契,他掌心多了一道血印,鲜血滴落纸面,与许景昭那滴血交融渗透。
有他修为相护,许景昭便如得两条性命,再就是无论许景昭在哪,宴微尘都能找到他。
但洗髓丹还是要吃,宴微尘修为能保他不死,但天道却不会放过靠‘歪门邪道’活下来的另类,所以许景昭自身修为也要过硬。
他要让许景昭寿命长生,也要让他活得堂堂正正。
他伸手抚过纸面,要是让人知道,修为顶天的仙执殿主竟然跟一个筑基后期的小弟子签了生死契,五洲就该乱了。
但乱便乱罢,宴微尘绝不会给他们动许景昭的机会,他们没那个实力,也不配。
桌面上的纸面有些乱,地面上也落了不少画废的符纸,他心里不静,所以画出来的符箓也不清晰。
他看着自己画的杂七杂八没有用处的符箓,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指尖触碰到齿痕,许景昭收回了手。
他看着桌面的纸张发呆,他到底给师尊做了什么?为什么师尊心里总是缺了些安全感。
他不是整日待在师尊身边吗?为何师尊给他的感觉……总有些患得患失?
许景昭想不明白,他径直走出了偏殿,向着玉兰苑走去,直到走到院落中,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支朱砂笔。
他仰头,就看到了那棵盛开的玉兰树,他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提笔便往花瓣上落字……
玉兰花瓣仿佛成了纸面,写起来字字句句真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北洲。
墨汁的味道蔓延开,一个又一个的字迹写得郑重,萧越舟面色严肃,他搁下笔,待那墨迹干透。
“云斗四门情况有变,这里情况比先前料想的更加复杂,据说他们还拿到了归元塔……”
几人面色沉静下来,脸色又有些难看。
归元塔里讲归一,颠倒修为清算因果,杀孽越重的人限制越多,况且还有颠倒之能,高阶修士进来后沦为低阶,低阶修士进来后修为补升,里面越是天资卓越之辈死的越快。
封辞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来,“诸位师兄师弟,明日亥时,我会打开结界,只有十息时间,你们带我弟弟走。”
他顿了下,“萧师兄,我弟弟生性愚钝,务必照顾好他。”
萧越抬手,已经将那纸面折好收起,他摇了摇头,“现在灵力传信传不出去,外面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进不出,只能用秘法将消息送回仙执殿,等师尊断论。”
“况且……”
况且归元塔里也有机缘,只是不适合他们罢了,归元塔一共七层,塔内的归元仙气供养了一株仙草。
“归元塔启动需要耗费灵石灵力,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仙执殿殿侍来处理此事。
萧越舟拿出火石将其点燃,纸面上火光腾起,最后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他心里总不踏实,他们拿出归元塔,恐怕目的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剑指师尊。
仙执殿空寂无人,一张纸页凭空出现在桌案上。
许景昭正抱着自己画的符箓踏入殿内,他将东西放到桌案上,被桌面那一张奇怪的纸吸引了注意。
他就瞧了一眼,那纸面就化作了流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他听到了自己师兄的声音,还看到了不少画面。
许景昭捂着脑袋,上面墨迹夹着精神力的字飘荡在他脑海。
‘师尊,云斗四门内斗严重,邪祟勾结形势严峻,弟子困于云斗四门阵内,且归元塔现身云斗,三日后……归元仙气……孕育仙草……’
许景昭捂着脑袋,萧师兄在说什么?云斗四门?归元塔?北洲?
他看过无数话本,涉猎甚广,他知晓归元塔,也知晓归元仙气。
归元塔里颠倒修为,强的变弱,弱的变强,那归元仙气出自缥缈的须弥山,据说那归元塔就是须弥山上大能所造的法宝。
许景昭捂着脑袋,他脑袋里精神力被这么一刺激,好多记忆叫嚣着往外钻,就在他理不清头绪的时候,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若除根本,须弥山上须弥花可除。
许景昭捂着脑袋的手停顿了下,记忆里是师尊在寒潭发病的模样,那一次自己闯入寒潭,丢了自己初吻。
每逢上弦月初七,师尊总要休宁,雷劫淬身痛苦非凡,又为了自己出关,受修为反噬。
自己帮师尊熬药,却……误食了不醒梦……
轰!许景昭只觉得自己耳畔轰鸣作响,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段时日,自己跟师尊交颈而眠,亲吻,拥抱,许愿,除了最后一步,做尽了所有道侣间的亲密事。
就连现在自己衣襟下都带着师尊的痕迹,而就在今早,还被师尊按在桌案亲吻。
许景昭身子晃了晃,他摇了摇脑袋,极力地保持清醒,他记得清楚,师尊的怀抱温度,交换的气息,还有自己许下的岁岁年年。
但极为讽刺的是,这些事件的源头,居然是自己交给裴玄墨的那一张婚书。
哈哈哈哈哈,许景昭又哭又笑,眼角沁出泪来,他捂住了心口,竟觉得荒谬,那些甜蜜蜜的过往割裂,只剩下酸苦的药汁。
在假梦境里说真话,骗两个痴心人,不醒梦啊不醒梦,到底是谁的不醒梦?
啪嗒啪嗒,水声落在桌面,许景昭垂眸看去,他以为是自己的泪,却不想是殷红色的血。
他又流血了,他面无表情地拭去鼻尖的血迹,抬眼时目光沉静。
北洲,云斗四门,归元塔,须弥花,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