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师尊有要事, 我先走了。”
他垂下眼睫,从裴玄墨身侧走过,衣袂未曾停留。
裴玄墨张了张嘴,看着许景昭的背影, 却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许景昭刚来仙执殿时,那么喜欢他,可他是怎么做的?
是他亲手一步步将人推得更远,又能怪得了谁呢?
好在昭昭愿意跟他回去,以后他会慢慢弥补回来。
想到这里,裴玄墨眼眸里总算带了些笑意。
药圃跟仙执殿相距不远,许景昭到仙执殿时却感觉寂静得过分,甚至仙执殿外,还带着碎裂的琉璃残渣无人收拾。
许景昭带着疑惑踏进了殿,“师尊?”
仙执殿内空荡荡的,黑色布幔随风飘扬,衬得殿内有些昏暗。
许景昭撩开垂帘往里走,声音在空旷中回荡:“师尊,你在吗?”
他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桌案前那个沉寂的身影,宴微尘身上墨色跟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不是他仔细,怕是都发现不得。
但宴微尘现在的状态却瞧着十分不对劲,周身笼罩着一种近乎断绝生息的孤寂,让许景昭心头一紧。
“师尊?”
他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十足的的担忧,“师尊,你怎么了?”
宴微尘浑身笼罩在阴影里,听到声音缓缓抬头,不等许景昭看清他的表情,他伸手环抱住许景昭的腰身,将人抱得很紧。
温柔的大掌将他后腰都揽住,带着几分不安跟说不上来的情绪,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酸涩,连许景昭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滞缓。
无端的觉得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絮,十分难受。
“师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宴微尘将脸埋在他衣襟间,许久才哑声唤道:“昭昭……”
“嗯?”
许景昭任他抱着,殿内很静,他能清晰的听到宴微尘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不知为何,他竟开始有些紧张。
“昭昭……我有些难受。”
许景昭心头一颤,难受?能让师尊说出这两个字,该是何等的痛楚?
他想起先前那阵令人心悸的雷声,声音不由发紧,“师尊,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你……更严重了?”
可宴微尘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许景昭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宴微尘深深汲取着怀中人熟悉的气息,翻涌的心绪才稍稍平复
他还是觉得痛,他的昭昭这般好,那些人怎么敢。
他们不仅那样对他,还蒙骗了他,让他十三年来恩怨颠倒,亲疏不分,亲不亲友不友,当真相解开后,仇怨跟恩情各分天秤两端,能将人逼疯!
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若是许景昭是个恶人就好了,大可不必背负心中的谴责跟懊悔,可偏偏他的昭昭……心软得很,一点点的恩情就看得极重。
他的昭昭怎么能这么苦。
这世间给他的尽是难解的仇怨,他的昭昭是咽尽委屈的小苦瓜。
许景昭伸出手,放到宴微尘的发间,“师尊,是有什么事吗?”
宴微尘缓和了情绪,他微微起身,却没有抬眸看向许景昭,“我发现了一件事……”
许景昭好奇道:“什么事啊?”
宴微尘却没有再开口,他的视线落到许景昭腰间,上面除了仙执殿的令牌,还有春隐门的东西。
“嗯?师尊,什么事情?”
宴微尘指尖落到许景昭腰间那块破碎的玉佩上,尽力按捺着将其捏碎的冲动,尽量平和的问道:“昭昭,春隐门…如何?”
许景昭任由宴微尘单手揽着他,不假思索开口,“春隐门自然很好啊,山门隐蔽,灵气充裕,四季如春。”
宴微尘沉默片刻,又问:“那门中之人呢?”
“他们自然对我也是极好的。”许景昭看着宴微尘的眼睛,怕他不信,还跟他举例。
“我幼时资质平庸,伯父伯母为我遍寻名师,灵药资源从不吝啬,你不知道,那些长老的孩子可嫉妒我了。”
宴微尘听着许景昭的话,面容却越来越冷,好?这好里藏着多少心虚与愧疚,他们自己可说得清?他指尖一个用力,原本便碎裂的玉佩更是裂开了缝隙。
许景昭吓了一跳,“师尊,这个不可以!”
宴微尘松了手,“为何不可?”
许景昭跟师尊解释道:“伯父伯母说,裴师兄命格早夭,我跟他命格相合,要我跟他成婚,才能消弥早夭之相。”
“所以我自小跟裴师兄定下婚约,可谁知他竟跟我退婚了……伯父伯母心里着急,便将我送到了仙执殿。”
宴微尘捏着那玉佩的手一顿,“你不喜欢裴玄墨?”
许景昭眼眸里有些许失落,“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我跟他自小长大,伯父伯母待我如亲子,他们……是我仅存的家人了。”
宴微尘听完,眉梢却丝毫未松,反而觉得更沉重。
许景昭对春隐门夫妇如此依赖,若知晓真相,该如何承受?
“师尊?师尊?”
许景昭唤了两声,目光还是有些担忧,“师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事。”
宴微尘努力压制自己情绪,可心里的暴虐却怎么也压不住。
两人一旦结为道侣,因果相通,气运共享,裴玄墨应当是不能掌控某些东西,需要结为道侣才能互享。
许景昭仔细端详着师尊,忽然展颜一笑:“现在师尊也是。”
“于我而言,师尊同样重要。”
宴微尘心头一震,抬眸望去。
许景昭唇角弯起清浅的弧度:“还未跟师尊说,后日我要回春隐门一趟,我会与伯父伯母说清,这婚约不该继续……况且,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宴微尘喉结滚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让你回去的?”
许景昭摇了摇脑袋,“不是,是我遇到裴师兄了,伯父伯母召我们回门,到时候顺便将事情说开,不过师尊……裴师兄真的不会有事吗。”
他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过伯父伯母向来不逼迫他,为人开明,应当会同意的。
宴微尘却思虑更多,春隐门夫妇为裴玄墨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绝不会轻易放手。
仙执殿侍先行,已经在春隐门周围布下暗阵,但摧毁一个春隐门容易,可偏偏许景昭这里……并不好交代,更何况,春隐门里说不定还有昭昭的东西,比如那半截灵根。
天脉灵根何其霸道,若裴玄墨真的拿了全部,现在他绝不会这般修为。
而至于裴玄墨知不知道……他或许不知道,但既得利益者,同罪!
许景昭见宴微尘不回应,又开口问了一遍,“师尊?”
宴微尘回神,“他不会有事的。”
许景昭稍安心些:“那我后日便与裴师兄同去。”
宴微尘抬眸,眼眸里情绪难辨。
两个念头在他心中拉扯,一是把许景昭留在仙执殿,至于春隐门,只要悄无声息抹除了便是。
但此举太过冒险,许景昭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会伤心难过,心里永远都记得春隐门夫妇的好,况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想跟昭昭生出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