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昭放缓呼吸,看着小孩紧绷的身子,他略一沉吟,从灵囊中取出一块糕点,放软了声音,“你饿吗?这个给你。”
小孩纹丝不动,捂着脸颊的手指紧了紧。
“我放在这里,不看你。”许景昭小心翼翼的将糕点放在一旁,他闭上眼睛,长睫在微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但神识却笼罩了周围小巷。
两息之后,前面窸窸窣窣的传来动静。
出乎意料,那小孩并没有去拿一旁的糕点,而是站在了许景昭身前,似乎在打量他。
许景昭虽然闭着眼,但精神力却提升到了极致,他并没有在小孩身上感觉到邪祟的气息,但想到此人既有可能是境主,他屏住呼吸,掌心渗出汗。
不能贸然出手,激怒了他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气息更近了些,带着一股寒意,如同实质般锁定了许景昭。
然而下一秒,寒意陡然消失,身前人影猛地出手,伸手扯下一个东西,转身就朝巷子更深处钻去。
许景昭惊愕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向腰间一摸,空空如也,仙执殿的弟子令牌不见了。
他立马起身追了上去,“别跑!”
那小孩听到动静,倏然停住,回头看了许景昭一眼,又钻进更浓郁的夜色里。
许景昭紧追不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他不断催动灵力,可无论他如何提速,前方那个瘦小的身影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站住!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小孩听到许景昭的呵斥,停下身子,转身望向他,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令牌,然后抬眸落到许景昭身上。
许景昭见状,也猛地刹住脚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神色,“听话,把它还给我好不好,那不是玩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然而,就在他还剩两步之遥时,却见那小孩转身推开一扇小门,身影迅速钻了进去,消失在门后暗色里。
该死!许景昭心里着急,想也不想,一步踏出就要跟着冲进去。
“许师弟!”
许景昭冲势一滞,猛然回神,他抬头,才看到墙内高耸的宫殿,碧绿的琉璃瓦泛着冷光。
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脚底窜起,这后面竟是皇宫。
萧越舟已掠至近前,语气严厉,“许师弟,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许景昭张了张嘴,他看天色将明,又把话咽了回去,“萧师兄,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再说。”
萧越舟看了一眼那扇半掩的小门,沉凝地点了点头。
“嗯。”
两人往客栈走去,许景昭落后萧越舟半步,他没忍住往回看了一眼。
那扇破旧的木门尚未完全合拢,一道瘦小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门内,浑身笼罩在阴影里,无声地抬着头注视着他,见许景昭看过来,那身影缓缓抬起了握着令牌的手,对着他,轻轻地晃了晃。
许景昭心里一凛,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不敢再看,加快脚步跟上了萧越舟。
客栈内烛火通明,几位师兄皆已返回,裴玄墨跟庄少白端坐在一侧,谢温衡端坐在另外一侧,薛宿宁双手环臂慵懒的靠在窗边。
萧越舟与许景昭推门而入,门扉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
裴玄墨见两人回来,心里松了口气,“师兄,清理完了?”
萧越舟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嗯。”
话音落,他又转向许景昭,“许师弟,你刚刚有什么话要说?”
许景昭咬了咬下唇,脸上有些窘迫跟自责,声音低了下去,“师兄……我的仙执令牌被人……拿走了。”
此话一出,几人的视线都聚拢在许景昭身上。
萧越舟怔愣了下,眼眸里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仙执令牌?带着师尊护身灵力的那个?”
“嗯。”许景昭的头垂得更低了。
萧越舟拧眉,“谁拿走的?”
“是一个怪小孩。”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把刚入境时遭遇的事,跟师兄们复述了一遍。
萧越舟听完,沉默了片刻,“那人有意识,十有八九可能是境主,他现在盯上了许师弟,情况有些麻烦。”
许景昭抬起头,“我试着追过他,只不过他身法太诡异,我怎么都追不上,他最后拿了我的令牌去皇宫,要不我去……”
“不行!”
“不行!”
两道斩钉截铁的声音乎同时响起,薛宿宁跟谢温衡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撇过头去。
裴玄墨的眉头也紧紧皱起,面色难看。
萧越舟抬眸,不容置疑道:“不可,秘境禁区有去无回,许师弟,诸位师兄皆在,没有让你涉险的道理。”
许景昭愣了下,心里浮现一种酸酸涩涩的情绪,“嗯,我知道了。”
庄少白指尖叩击着杯沿,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视线落到许景昭腰际,那里原本挂着仙执令牌的地方空空荡荡,唯留了一个带了裂痕的玉佩。
萧越舟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师弟,坚定开口,“凶境而已,既然我们卷入境中,说明我们命有此劫,既如此…”
他掌心按在桌面,声音低沉,“搅他个天翻地覆,破了这秘境又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眼里没有对凶境的恐惧,只剩下破境跃跃欲试。
都是年少成名的天子骄子,退这个字,没有出现在他们的人生字典里。
谢温衡眸光温和地看向许景昭,“景昭,怕吗?”
许景昭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师兄们都不怕,我也不怕。”
裴玄墨看着许景昭跟谢温衡的动作,眼眸微蹙,心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他起身走到许景昭身旁,有些僵硬道:“这几日你跟在我身旁,你仙执令牌丢了,到时联系不上你怎么办?”
许景昭看着裴玄墨别扭的神色,眉心紧拧。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他总觉得裴玄墨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等回到仙执殿后,或许可以让师尊看看。
如果他们都能出去的话。
许景昭沉默了下,拉开一点距离,语气平静而疏离:“不劳裴师兄费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给师兄们添麻烦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玄墨似乎想解释什么,街道上忽的传来一声沉闷钟鸣。
“当!”
窗外晨光刺破云层,洒落地面,紧接着,原本死寂的长街瞬间活了过来,窗外人声喧嚣,热闹非凡。
靠在窗边的薛宿宁盯着长街,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果然不出所料。”
几人凑到窗边,只见长街上的人影跟昨日丝毫不差,甚至连动作都没什么区别,就连先前死去的那些人,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原本位置。
那些被修士杀死的百姓,被邪祟杀死的修士,还有他们昨夜清剿的邪祟,一夜之间恢复成最初模样。
几人眼眸里带着凝重,薛宿宁拍了拍自己的袖子,扇骨在掌心敲了敲,“真有意思,我先去探探虚实。”
说着,薛宿宁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身子向后轻盈一跃,衣袍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几个起落,融入了下方熙攘的人群之中。
许景昭看着他身影消失,视线望向长街尽头,那座皇宫巍峨,朱色墙壁像是流动的血,飞檐之上镇兽狰狞,带着肃杀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