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烨看见这一幕,一双冷淡的黑眸微微眯起,周身的气息愈发冷沉。
对此,薄倦意毫无察觉,他还在注视着擂台上的黑衣剑修。
秦悬渊已经不知道击退了多少个敌人。
守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越是往后,擂台上的搏斗越是激烈。
秦悬渊往往结束完一场战斗还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就又有人来挑战了。
九个擂台中,他面对的挑战是最多的。
殷长厌和游殊白那边刀光剑影的,别说是挑战者了,连旁观的人都跑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会被波及误伤。
而洛清霁这边,他的修为几乎是全场最高,已经是化神后期,敢去挑战他的人并不多。
于是,余下来的七个擂台里,其他都是大宗门的天骄,唯独只有一个秦悬渊是散修。
对比起来,他可不就是显得像个软柿子吗?
然而秦悬渊很快就用实力让众人知道了,想从他这里找寻突破口无疑是个愚蠢的做法。
凛冽的剑势寒光湛湛,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扫落了不知道多少敢前来挑战的人。
一次还能说是侥幸,两次三次……次次都是如此。
众人看着秦悬渊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这哪里是一个软柿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可怕的杀神!
连番不休的鏖战并没能使秦悬渊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相反,挑战他的人愈多,他体内的龙血愈是沸腾。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打湿了他的眉眼。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男人认真起来的模样是最迷人的。
哪怕秦悬渊伪装后的面孔是一张平淡无奇的容貌,但当他蹙紧眉峰,幽深的双眸因严肃的神情变得冰冷凌厉的时候,那张普通的脸庞似乎也多了一份英气锐利的感觉。
而再往下,男人身上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被汗水浸湿的衣物贴在上面,勾勒出的肌肉线条饱满流畅,挥动着剑招的那一刻,紧紧绷起的臂肌怎么看都充斥着一股强韧的爆发力。
唔,身材也很不错。
薄倦意又点了点头,在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待钟声响起,示意着为期七天的擂台比试结束了,九个擂台的守擂情况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洛清霁依旧是擂主,秦悬渊也把所有敢来挑战他的人扫落台下,成为在场唯一坚持到最后的散修。
只有破军那边的情况特殊一些,殷长厌和游殊白未能决出胜负,堪堪打成了平手,最终擂台是把他们算在了一起。
也就是七天内一共角逐出了十位擂主。
他们站在各自的擂台上,都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高台,其他人也一样,大家现在都等待着薄小少主会选哪一位来做他的道侣。
广场上的气氛在这一刻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人人都在猜测薄小少主最终会属意在场的哪一位。
事实上这也确实很难抉择。
十位擂主中游殊白、洛清霁和殷长厌这种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他们的身份有多么特殊,一个代表了仙门,一个代表了妖族,一个代表着魔修,他们三个都是三者中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剩下的几位也都是声名在外,或是出身于世家大族,或是宗主之徒,有年少就成名的天骄,也有怀瑾握瑜般的翩翩公子。
这些仙门的青年才俊站在一起,当真是芝兰玉树,龙章凤姿。
众人一眼看去,竟不知选哪一位才好。
而这些本该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心甘情愿地站在擂台上,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忐忑地等待着被高台上的美人挑选。
他们都希望自己会是被选中那一个。
红衣灼灼的美人是他们期盼、思慕的月亮。
谁都想要得到月亮,可月亮却只有一个。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薄倦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拒绝谷麟递来的玉盒。
按照一般的招亲流程,若是主家看中了,往往会递玉佩、玉簪这种等代表定情的物什。
太衍神宗这边也为他早早就备下了,但薄倦意没要。
他看着那下方的黑衣剑修,却诧异地发现秦悬渊是低着头的,他并没有看向这边,而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似乎哪里有什么比薄倦意更吸引他的东西存在。
和其他人一样,秦悬渊也不认为薄倦意会选他。
他们的差距就赤裸裸地摆在这里,很明显也很残酷。
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态留到了最后,但真当要面对的时候,秦悬渊发现他是没有勇气的。
他不想更不愿意看见少年会言笑晏晏地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
出于某种逃避的心里,秦悬渊下意识不敢去往高台上看。
他只是握着剑,除了手背上暴凸的青筋,无人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时间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漫长。
秦悬渊听见了四周惊呼的声音,也听见了众人的吸气声。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
或许是某一个冲动,秦悬渊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这一刻,周遭的景象在他的眼中都犹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眼里只有少年的身影。
他看着高台上的美人一步步走下阶梯,如同高悬于空的明月走下了属于他的云端。
一步,一步。
薄倦意走过了一个个擂台,他的身影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边停留。
游殊白伸出手,却看着红色的衣袂从他的指尖滑过,犹如一团炙热浓烈的火,在照亮了他人生之后又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
他神色怔怔地看着师弟就这样从他的身边走过,径直朝那个散修走去。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薄倦意走向的是秦悬渊。
可正因此他们才不敢相信。
……薄倦意竟然选择了一个散修?
殷长厌的眸色瞬间暗了下来,他紧紧抿起唇角,周身翻涌着是无尽暴虐的气息。
洛清霁的神情也有些黯然,他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并不希望薄倦意会选择他,这意味着他会对不起洛清澜,可一方面,他心里又是有些期许的。
或许这点期许他现在还没能察觉得到,但体现在情绪上却是让这位克制禁欲的妖族大殿下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股怅然若失的遗憾。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看向秦悬渊的眼神是嫉妒的。
而被所有人盯着的黑衣剑修此刻却宛如身处在梦中,他的大脑发木,身体僵硬地看着薄倦意朝着自己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他能在少年的眼中看见他的身影,近到他听见少年对他说——
“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秦悬渊这一生有太多的悲苦,他年少丧母,经历过辉煌,也曾登高跌重坠落谷底,成为人人唾弃,人人笑话的存在。
他的不幸似乎是命中注定好的,哪怕是复了仇,他也过得并不畅快。
他从地狱中爬出,却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恶鬼。
世人怕他,惧他,枷锁满身,罪孽犹重,滴滴鲜血铸就了他的来时路,到最后连神佛也不愿渡他。
他想要追寻真相,想要追求大道。
可真相是什么?大道又是什么?
他的前路似乎迷雾重重,终其一生他都未能找到一个答案。
七情断绝,亲人俱灭,这是渡厄僧亲口对他说的话。
而上辈子直到死,秦悬渊都是孤身一人,他亲身验证了这一句谶言。
重来一世,上天仿佛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媒妁之命,父母之约,他多了一个婚约,也在当天就被退了婚。
于秦悬渊而言,薄倦意是檐上的雪,更是天上的月,是所有一切的美好,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皎月会拂照世人,却不会照亮恶鬼。
秦悬渊有自知之明,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薄倦意会选择他。
可天意往往就是这样无法捉摸,在秦悬渊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情况下,他看见了,看见了那天上的明月……主动朝他奔来。
一袭红衣的少年将头顶的玉簪拔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秦悬渊微微垂下眸,他看着那根剑形的玉簪,心里想的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