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得越久,秦悬渊越能体会到横跨在他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出于理智的角度,他应该及时抽身离开,不让自己继续沉沦下去。
感情对于一个剑修,尤其是一个想要追寻杀伐之道的剑修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而秦悬渊也从未拥有过真正的情感,或许曾经有,但也很短暂,在他的母亲死后,他面对的就是数不清的恶意和虚伪了。
大抵是他这一生得到的太少,失去得太多,纵然是有那一瞬间的心悸,秦悬渊也倾向于将它压抑在心底。
他该离开的。
直到站在擂台上的时候,秦悬渊的心里依旧是如此想着的。
但他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他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争分夺秒的、贪婪地望着高台上的少年。
如此耀眼,如此夺目,恰如天边的那轮明月,是他这样的恶鬼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然后——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他思慕的明月从高台上走下来了,并且还主动投入了他的怀中。
刹那间,秦悬渊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跳动,那股压抑的心火彻底燎原,连他的血液也在燥热的情绪下逐渐沸腾。
理智被掩埋,孤狼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秦悬渊喜欢薄倦意吗?
这个问题去问他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剑修从未掩饰过他对薄倦意的感情。
可如果仔细去回忆的话,会发现这件本该是昭然若揭的事情,秦悬渊和薄倦意却从来都没有挑明过。
至少在明面上,他们谁也没有对互相说过喜欢。
但除此之外,他们又做过很多亲密的事情。
亲吻、拥抱、暧昧、互送礼物、甚至是……更越界荒唐的一些事情他们也都做过。
却唯独没有说过喜欢。
换作任何一对道侣而言,这都是一件异常奇怪的事情。
毕竟两个人彼此相爱的流程,第一步不就是诉说心意吗?
然而秦悬渊和薄倦意结成道侣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以至于他们几乎都快做完了情侣间该做的事情,但最关键的那一步却是空白的。
秦悬渊是不敢挑明。
明月的光辉越盛,就越发会衬得他这个恶鬼是如何自惭形秽。
薄倦意……
他纯粹是忘记了。
在秦悬渊之前,他连那些风月话本都没有看过,又怎么会知道谈个恋爱还要这么麻烦?
于是这个本该在一开始就确定的事情……直到这一刻才从少年的口中说了出来。
“你喜欢我。”
薄倦意又说了一遍。
他看着剑修的眼睛,那双漆黑的、幽暗的,仿佛一眼看不到底的眼睛。
这个姿势使得秦悬渊不得不仰起头来。
剑修露出了凸起的喉结,滚动间,那沙哑的嗓音也倾泻出了一丝炙热的情愫。
“是,我喜欢你。”
秦悬渊没有犹豫,他也没有说那些动人的情话。
剑修就这样直白地承认了,冷冰冰的、硬邦邦的,没有丝毫的情调,仅仅只有简单的这四个字。
此时秦悬渊简直就像是集结了所有直男剑修给人的刻板印象。
连向心上人表个白也是这么简单粗暴,甚至他们眼下的场景也称不上有多么浪漫。
偏生,薄倦意却并不讨厌这样的直接。
或许是在书中见惯了主角对后宫的花言巧语,薄倦意更喜欢剑修的坦率和直白。
而在眼下,他也更想听到一个沉稳而有力的答案。
秦悬渊的回答恰好契合了薄倦意的心意。
当对方用暗哑的嗓音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少年掩盖在发丝下的耳根也不禁传来些许酥麻的感觉。
有点痒。
薄倦意不自在地颤了颤睫羽。
但在面上,少年还是故作镇定地按照他的计划问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倦意说着,揪住秦悬渊衣领的指尖也缓缓开始往下划,一路划到剑修的胸膛上,那正位于心口的地方。
秦悬渊的眸色更暗了。
他的身体紧紧绷起,被少年触碰过的地方就犹如火烧般炙热滚烫。
那胸腔内的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它跟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态度截然相反,秦悬渊有多压抑克制,它就有多热情。
——激动、澎湃、火热。
恨不得想要立刻跳出来向少年表露它的爱意。
秦悬渊必须极力地遏制着,才能不让他这疯狂的心跳声吓到眼前的少年。
然而由于剑修长时间的不作答,秦悬渊此刻的沉默在薄倦意看来就像是一种迟疑。
他挑了挑眉,长长的鞭柄被他握在手中,抵住了剑修的喉结。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要是故意想拖延时间找借口敷衍他……
他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
薄倦意握着鞭子漫不经心地想道。
秦悬渊还不知道危险已经将近了,他只是在苦恼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
可思虑再三过后,剑修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湖边。”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在说出答案的时候,秦悬渊的语气依旧有些不太自然。
薄倦意起初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湖边。
他和秦悬渊唯一一次在湖边的经历就是他们初见的时候。
而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浸泡在湖水里,身上是没有穿衣服的……
“……”
纵使薄倦意此前没谈过恋爱,也不通那些风月之事,但他也知道秦悬渊的这句话有多么的轻浮。
倘若不是他清楚剑修绝无此意,恐怕都要认为这是对方在故意调戏他了。
空气中的氛围有一瞬间的凝固。
薄倦意握着鞭子的手顿了顿,随后少年若无其事地挪开眼,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从表面上看,薄倦意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就慌了神,他的面色如常,依旧是从容淡定的,可唯有那耳后的肌肤上,不知何时悄然攀爬上了一抹胭脂般的绯红。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却并没有人能够看得见。
在秦悬渊的眼中,少年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甚至他注视的久了,矜傲漂亮的少年还会轻挑着那微红的眼尾。
“今后……我该叫你阿渊、鬼剑还是……秦悬渊?”
薄倦意自以为他这语气一定是冰冷的,能够让剑修发憷的。
可实际上,秦悬渊却是已经快要疯了。
因为隐瞒身份的缘故,薄倦意从未喊过他的真名。
也因此,当少年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念出他名字的那一刻,秦悬渊只觉得有一股火从他的体内蹿起,烧得他喉咙泛起了一阵阵的干渴。
过了半晌,剑修才沙哑着嗓音喊道:“阿渊……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阿渊。”
不仅仅是这样喊更为亲昵,更是因为秦悬渊这个名字,本就代表着秦河对于自己孩子的厌恶。
和他这位父亲扯上关系,秦悬渊本能地觉得有些晦气。
他更喜欢薄倦意喊他阿渊。
渊渟岳峙的渊。
薄倦意听到这里,他隐隐也能感觉到秦悬渊对秦家的抵触。
想到书中描绘的剧情以及剑傀呈上来的情报,薄倦意又不难理解秦悬渊为何会讨厌秦家。
要是换作他,他绝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就放过这些人。
秦悬渊的报复手段,单单只是断绝关系——在薄倦意看来这还是太温和了。
殊不知对于已经经历了两世的秦悬渊来说,秦家人早就成为了过往。
要报复他们何其容易。
可比起一死了之,远不如让这些人活着亲眼看见秦家的衰亡。
秦家里里外外的弊病已深,即便是秦铉泽也无力去扭转。
这是一座注定要倾倒的大厦,秦悬渊又何须浪费心思在这些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