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灵提前一步预知了柳玉茗的动作,它想到薄倦意刚刚的叮嘱,忙不叠大喊道。
它的声音很大,却无法被少年听见。
薄倦意此时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从明月湖身上反馈过来的、某种玄而又玄的感应上。
倘若有其他修士在这,一眼就能看出来少年这是陷入了顿悟的状态。
这时候薄倦意根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不会被外物所触动。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形如木石。
镜灵焦急得不行,它想冲上去挡住巨蛇。
可它只是一具虚影,巨蛇看都没看见就直接穿透了过去。
近了,近了。
巴蛇张开血盆大口,那混着涎水的獠牙狰狞可怖。
与它对比,纤瘦漂亮的少年显得格外娇小。
薄倦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
看着这一幕,柳玉茗的眼底泛着疯狂的神色。
既然对方怎么样也不愿意和他相好,那干脆他就把少年吞进肚子里去。
让对方与他真正意义上地血肉交融!
他嘶吼一声,蛇口大张着就想要将少年吞下。
关键时刻,薄倦意动了——
美人手执长剑,剑光急霜如昼,挑破了黑夜。
天地涤荡一清。
有簌簌的细雪落下,下一刻,素白的指尖抹过剑身,缓缓将霜雪拂落。
柳玉茗还维持着那副张开嘴的动作,它的双目暴凸,猩红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天边升起了第二轮明月。
银发少年就站在新月的笼罩之下,月光披散在他的发间,是那么明亮,却又那么遥远。
就像是眼前的少年一样……他想触碰却怎么也够不着。
巴蛇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柳玉茗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贪欲上。
或许他死之前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可在这一刻,一切都随着他的魂魄消散而终结了。
沼泽重新安静了下来。
失去了操控它们的人,藤蔓也纷纷回到了原本的树枝上。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宿主……】
镜灵急切地飞回到薄倦意的身边,它刚想要查探自家宿主的情况,却见握着剑的少年身形微微晃了晃,随即无法控制地往后倒下。
衣袂蹁跹,如同一只坠落的蝶。
【宿主!】镜灵急了!
就在薄倦意即将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及时将他揽在了怀中。
月色下,只穿着一条粗布长裤,袒露着上半身的男子面容冷峻,他的眉骨高挺,五官三维深邃,长长的黑发此刻粗乱地披散在身后,犹带着几分潮湿的水汽。
秦悬渊是一路赶过来的。
他此前浸泡在龙血里面淬炼,吸收吐纳间,被他一直贴身放在身上的那半枚定亲信物开始莫名发烫。
与此同时,他在修炼中也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就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与他关联之深的人或者是事情出了什么意外。
他第一反应就是秦家有可能出事了。
但为秦家招来灭门之祸的玉佩他已经带走了,没了会引人觊觎的龙纹玉佩,秦家在下界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家族,何况还有那张防御符在,想对秦家出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么……
秦悬渊的眸色一动,他的目光径直地落在了那半枚发烫的玉佩上。
除了秦家以外,在这世上如果说还有另外一个人可能和他有些关系的话……
那就只能是他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了。
握着手里的定亲信物,秦悬渊没有多想便决定遵循着心中的感应前去看一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没有错。
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少年,秦悬渊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过来了。
不然,依靠对方如今的状态独自待在这密林中恐怕会很危险。
“你……”他的话音才刚起了个头,秦悬渊便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他拧着眉看向薄倦意那仿佛没有焦点的双眼。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
男人的嗓音有些诧异。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有意地避开了秦悬渊看过来的视线,语气淡淡道:“暂时中了点毒素,无碍,等过会就好了。”
秦悬渊没有信薄倦意的这套说辞,他抓起少年的手腕,目光在触及那赤红色的纹路时骤然一顿。
——赤磷蛇毒。
这玩意他并不陌生。
在上一世的时候秦悬渊就体验过这东西的厉害。
只要他敢稍稍露出一点想要反抗的念头,就会有人过来将蛇毒洒入进他的伤口。
反反复复,经年累月,他的灵力始终得不到恢复,经脉也在蛇毒日复一日的折磨下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想到那些糟糕的过往,秦悬渊的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冷意。
正当他沉浸在这段回忆中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年蹙着眉轻呼了一声。
“你捏疼我了。”
秦悬渊神色一怔,连忙将手松开。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抱歉。”
“又是道歉,你一个晚上已经跟我说了三次道歉了。”
薄倦意看不见秦悬渊的脸,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的耳根蓦然泛起了红意。
秦悬渊确实这一天说的抱歉比他两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少年的面前,他总是在犯错。
他有些无措地垂下了双眼,“抱……你、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薄倦意的体力早就在刚才与藤蔓的鏖战中消耗了不少,而最后的那一剑更是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此刻已经站不住了,但秦悬渊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也不想露怯。
“应该能。”
他攀附着男人的肩膀,勉强支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可还没走几步,少年的身形就摇摇欲坠地要倒了下来。
“唔!”
薄倦意先是感觉到了一阵失重,随后他整个人都扑进了男人炙热的胸膛。
他的头顶也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秦悬渊将面前的少年打横抱起,他的手臂搭在薄倦意的腰间,牢牢地将对方环护在自己的怀中。
“你身体不适,还是我带你出去吧。”
薄倦意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秦悬渊就像是能未扑先知地提前预料到了什么,并且还打断了薄倦意想要说的话。
“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给我点钱,就当是雇佣的费用。”
秦悬渊虽然也想说薄倦意之前在金龙面前帮了他,他这是在还欠下恩情,但他知道薄倦意是不会接受的。
少年的出身一看就不同寻常,他的性格高傲,于他而言随手给出去的东西给了就是给了,他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直接说不用是不行的。
果不其然,谈到是雇佣,薄倦意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他抬了抬下巴,眉眼矜贵,“一万灵石,雇佣你一天。”
秦悬渊虽然猜到了薄倦意会很有钱,但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有钱。
随随便便就是一万灵石。
在下界,一枚灵石差不多就能换一百两白银,他在秦家这些年的吃穿用度总和也没有超过五百两,他打造的这柄最普通的铁剑只花费了十两。
而这些加起来甚至都还没有薄倦意给的一个零头那么多。
这还仅仅只是一天的价钱。
秦悬渊突然就有些沉默。
他原以为杀了那头恶蛟,靠着那恶蛟的皮囊和妖丹自己也算是有点钱了,至少他可以不用继续住在野外,多出来的钱他还可以再锻造一把好一点的剑。
结果到头来他才发现,有些事情是不能比较的。
越比较,越心酸。
薄倦意还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就让秦悬渊的三观当场刷新了。
他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