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倦意听出了秦悬渊的言下之意。
他揪着对方的衣袖,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陪你一块去。”
秦悬渊哪可能真让薄倦意陪着自己在药炉子旁边站那么久,他叹了叹,缓声道:“客栈内有吃食茶水,我已经找掌柜订了个靠窗的位置,你先在那里坐着等我一会。”
既然对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薄倦意自然也不会非得就要跟着一块去熬药。
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然而就在即将出门时,秦悬渊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顶带有白纱的帷帽。
他把帷帽盖在了薄倦意的头上,看着白纱将那张清冷昳丽的脸庞缓缓遮盖住。
“这样就好了。”
薄倦意好奇地摸了摸,却只能摸到一片纱。
所以……这是一顶有纱的帽子?
第32章 赎回铁剑
这会儿还没到中午。
客栈内的生意并不算好,他们这里只是个小镇子,鲜少会有外来的客人过来住宿,偌大个大堂也只是零零散散地摆了几张桌子。
薄倦意跟着秦悬渊下楼时掌柜正清闲地躲在柜台后面数着他那点银子。
听到楼梯上载来的动静,掌柜抬起头,一下子就怔愣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这样的小地方何曾见识过如此出众的人物?
一袭白衣,银发皎洁。
少年踩着光从楼梯上缓缓走下,那披在肩上的大氅也随着走动的弧度摇曳轻摆,衣袂翻飞,恍若真如那高洁的白鹤在云中蹁跹舞动一样。
步若凌波,姿若流云。
徐徐渡步而来时,宛如的画卷中的美人走进了现实。
秦悬渊挑选的衣服做工其实算不上有多好,跟薄倦意之前穿的那些要用最昂贵的料子聘请巧工楼最好的绣娘织成的衣服完全比不了,可架不住少年的身段优越,硬生生把只有五分的衣服穿成了十分的样子。
即便看不清面容,但那周身清冷若仙的气质也让足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仅是掌柜,在场就连其余几桌吃饭的客人也都看楞了。
秦悬渊的本意是想用帷帽遮挡住少年那张惹人瞩目的面容,却没想到这样半遮半掩的模样反而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看着越来越多人把目光落在薄倦意的身上,他拧了拧眉,上前两步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
“怎么了?”
薄倦意见秦悬渊停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秦悬渊冷冷地将那些人的视线都扫视了回去,回过头却道:“没什么,我带你去人少一点的地方。”
说罢,他直接带着薄倦意找了个最偏僻的位置,这里有屏风隔着,离门口还有段距离,一般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我去后厨煎药,你先在这里坐着等我,若是……”
秦悬渊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会儿,他要离开的时间不短,少年一个人待在这总归是让人放不下心。
薄倦意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悬渊的迟疑,他挑了挑眉,开口道:“我虽然现在无法使用灵力,但也不是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说着,他手腕一转,明月湖骤然出现在那白皙的掌心上。
剑身颤鸣,哪怕没有出鞘,秦悬渊也能感觉一股强大且冰冷的剑意锁定了自己。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流露出一点对少年的恶意,这柄剑会在下一刻瞬间刺穿他的身体。
好剑!
秦悬渊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薄倦意的手上。
剑修最在意的就是剑。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来明月湖绝非凡品。
这一柄真正的、可以杀人用的剑,而非像它的外表展现出来的那样,只是华丽的装饰品。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吧?”
薄倦意轻抚着明月湖的剑身,仰起头向秦悬渊笑着说道。
秦悬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想岔了。
纵使少年再怎么看着柔弱,但对方到底不是凡人,而是修士。
他想起那日退婚时谷麟曾说的‘我那薄师弟七岁筑基,十三岁结丹,更是上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丹王。’
短短的一句话,足以可见少年的天资出众。
秦悬渊离开后,薄倦意听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足音。
或许是失去了视觉,他的听力反倒是要比之前更敏锐一些,客栈内走动、吃饭的声音,客人们闲谈的话声以及掌柜拨弄算盘的声响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秦悬渊走到了柜台那边,掌柜拨弄算盘的声音停了下来。
两个人似乎短暂地交谈了什么。
但隔得有点远,秦悬渊又压低了嗓音,薄倦意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只听见掌柜在秦悬渊走后,抱怨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一柄破铁剑吗?有什么好稀罕的,早上问现在也问,真要有钱就赎回去啊,还不是穷鬼一个!”
——铁剑?
薄倦意愣了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来之前在湖边时对方的腰间确实是有那么一把铁剑。
所以……那人是把铁剑抵押给这间客栈了?
他蹙了蹙眉,又想到对方在触碰到他的时候那一手握紧握出来的剑茧。
这人应该是个剑修吧。
所有修士中就数剑修最为清苦,其中又以散修里面的剑修尤胜。
对方看着不像是那些宗门弟子,能锻造一柄剑于他而言或许并不是一件易事。
想到这里,薄倦意站起身,他缓缓走到掌柜的面前。
“那柄剑抵押了多少钱?”
秦悬渊端着药碗回来时,少年正靠着窗边虚虚地望着外面。
虽然无法视目,但一花一草落下的声音也能够吸引薄倦意的注意。
他很少会有如此闲下来的时候。
出身在大宗门,又是被薄家寄予厚望的少主,薄倦意在渡过了孩提时期就一直不停地重复着炼丹、提升修为这两件事情。
他事事要强,事事想要做到最好,为得到别人的一份夸奖,他愿意付出十分的努力。
现在仔细想来,他在这个过程中也确实也错过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薄倦意伸出手,他的指尖接过一朵打着旋落下的合欢花。
绒粉色的花朵娇妍艳丽,被少年轻轻地放置在窗边,衬着窗外明媚的春景,这一幕像是画一样。
秦悬渊静静地在原地看着,直到少年回过头他才走上前。
“该喝药了。”
他把药碗放在薄倦意的面前。
苦涩的药味一下子就冲淡了刚才的花香。
薄倦意拨了拨垂在身前的皂纱,肉眼可见的,他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俨然是对喝药这件事情有所抗拒。
他幼时身体不太好,那会老祖也是天天端了各种药给他喝,直到长大后病情有所好转这个情况才有所改善。
没想到眼下居然还要喝药。
薄倦意抿了抿唇,他闻着那浓重的药味,心里不知道多少次把那柳玉茗又拉出来重新打了一顿。
秦悬渊在喝药这方面不可能惯着薄倦意,见药快了凉了,他直接端着碗把药递到了少年的唇边。
薄倦意刚张了张嘴,一股苦涩的液体就被灌了进来。
秦悬渊的手很稳,满满当当的药在他的手里一点也不晃,全都被他喂进了少年的口中。
“咳咳……!”
药碗挪开时,薄倦意忍不住低下头咳嗽了起来。
秦悬渊默默地递上了一块干净的手帕。
“不喝药这毒解不了,还需三贴才能完全将这蛇毒化解。”
薄倦意接过手帕,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愤愤的力道说明了他此时并不是很想听见秦悬渊说的这句话。
秦悬渊也不恼,他想着的是下次喝药时,还得再买一份糖来。
薄倦意不知道秦悬渊的打算,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那股可怕的药味。
“对了,你……”
秦悬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却无意间瞥了那被少年放在身侧的铁剑。
如此简陋的剑鞘,和旁边无处不精美的明月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