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说以往就不安静了,事实上作为太衍神宗唯一一处位于雪地深处的洞府,这里长年与世隔绝,鲜少会有外人涉足,冷寂孤独才是这里的常态。
不过今天却跟以往又有所不同。
剑尊不喜外人入内,因而神霄降阙内能够留下来的就只有剑傀。
这些傀儡制物能自行操纵身体,如今它们全都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减少一切会发出来的声音,默契地维持着周围的宁静。
在它们的影响下,园内那些五颜六色被豢养的鸟儿也不叫了,一个个瞪着黑豆大小的豆豆眼,乖巧地站在枝头上。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打扰到里面正在安眠的小主人。
薄倦意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在梦里,他把秦悬渊踩在脚下狠狠痛扁了一顿,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出去,因此当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的。
……只可惜这只是个梦。
薄倦意颇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他懒懒坐起身,绸缎似的银色长发如水般倾泻下来,铺满了肩头。
“傀一。”
他下意识想喊剑傀来为自己束发,但话音落下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回应。
薄倦意纳闷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场景。
说陌生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他平日里居住的地方,而说熟悉则是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他无数次过来玩耍探索的秘密基地。
直到这会,薄倦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似乎是睡在了老祖的房间里。
他身下的这张榻上甚至还有个缝了胳膊的布偶娃娃。
薄倦意看着它,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记得这个娃娃。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祖时,对方蹲下身给了他一个老虎形状的布娃娃。
小时候的薄倦意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帅气的布老虎,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只是他后来有一次外出玩耍时似乎是摔了一觉还是什么,回去之后就发起了烧,等到醒来,老祖已经给他准备了另一个新的娃娃了。
薄倦意原以为是自己把不小心布老虎给弄丢了,为此还伤心难过了好一段时间。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机会再看见它的一天,还是在老祖的房间里。
跟记忆里相比,这只布老虎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它被保存得很好,甚至身上断掉的胳膊也被人用线缝起来了。
结合此时所在的位置,那个人是谁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
第5章 撒娇耍赖
这并不仅仅只是个例。
除了这只布老虎以外,薄倦意还在房间里发现了很多他曾经或丢弃或遗失的玩具,它们眼下全都被好好地收了起来,摆放在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上。
似乎是随着他的成长轨迹,架子上的东西也从他儿时玩的风车逐渐到后来修炼时用的第一把小木剑,再到被他弄坏的丹炉……
看见的越多,薄倦意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伴随着长大,他跟老祖之间的关系也渐渐走向了疏远。
他开始不再整天缠在对方的身边,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跑到对方的怀里诉苦。
薄倦意以为这就是自己独立长大的证明。
可直到他在窥天镜内看见薄云烨几欲疯魔的样子,他这才醒悟过来这些年他因为炼丹的缘故忽略了对方多少。
仔细算算,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和老祖一块坐下来说过话了,甚至这间屋子他在成年之后也再也没有涉足过。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薄云烨却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陪伴着他。
薄倦意揉了揉泛酸的鼻尖,他走出房门,视线看过去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被那道凛然而高大的身影所吸引。
坐在树下的男子乌发白衣,一身气质冷然无欲。
岁月似乎一点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反而随着时间的沉淀,赋予了他犹如勘破尘世般沉稳、从容的气度。
就像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光是坐在那里都足以让人感到强大和畏惧。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手里还握着凿刀的男人头也不抬,嗓音低沉而冷冽:“过来。”
薄倦意拨弄了两下腰间悬挂的流苏,他低着头,默默往薄云烨的身边又凑近了一些。
他走得很慢,若是有意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步伐迈的很小,说是走,几乎也跟蹭没什么区别了。
之前情绪上来的时候薄倦意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睡了一觉,脑袋清醒过来之后心里反倒是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窘意。
……太丢人了。
明明都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却还是趴在老祖的怀里又哭又闹的。
薄倦意想想都觉得脸红。
偏偏薄云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的视线在薄倦意散落在身后的银发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怎么不梳头发就跑出来了?”
薄云烨的眉头皱了皱。
被这么一提醒薄倦意才发现自己此时出现在老祖面前的形象是有多么衣冠不整。
不仅衣服没换,头发也没梳,一整个乱糟糟的。
薄倦意这下子是真的脸红了,连耳根也有了发烫的趋势。
他看着薄云烨,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那老祖帮我梳。”
说完薄倦意自己都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几秒过去,脸颊的红晕一点点蔓延上来,到最后薄倦意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直接带着孩子气的撒娇耍赖道:“我要老祖帮我梳头发!”
“好。”
薄云烨敛下眉眼,在薄倦意看不到的地方,男人冰冷的眼底也隐隐浮现出一抹笑意。
……
那边师徒感情正好,这边秦家的气氛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刚过正午,就有门口的护卫急匆匆来报,说有一群有自称是太衍神宗的人前来拜访。
而他们此行的来意似乎是为了和秦家主商谈昔日曾经与三少爷定下的一桩娃娃亲。
护卫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颇有些纳闷,仿佛是在说咱们三少爷还有这一门亲事?
殊不知在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也懵了。
“家主,那废……三少爷何时与外人定了亲啊?”
别说其他人了,秦家主自己都很懵,但他不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只能强装淡定地吩咐护卫:“先把贵客请进来。”
护卫应声退下。
想了想,秦家主又喊来另一个下人,“三少爷在哪?去把他喊过来。”
“是。”
下人领命后径直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了一阵猎猎的破风声。
用木头搭建的练武场上,体型俊美高大的青年赤裸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宽松的麻布裤子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对着沙包练拳,一滴滴汗水沿着肌肉的曲线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对方的身上仿佛抹了一层桐油。
他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呈一种健康的小麦色,隆起的肌肉结实饱满,微微紧绷的姿态让人丝毫不怀疑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一拳落下,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伫立在场内的木桩剧烈晃动着,然而随后摇晃了几圈又慢慢平稳下来佁然不动了。
下人见状,眼里流露出了浓浓的鄙夷。
在他看来,这三少爷就算有再厉害的拳脚,可无法凝聚玄气也终究不过是一些粗鄙的、登不上台面的功夫。
废物就是废物。
下人撇了撇嘴,不过想到家主的命令,他还是上前喊道:“三少爷,家主叫你即刻前去议事厅。”
而青年就像是听不见下人的喊话一样,他一拳拳打在木桩上,拳劲如风,出手凛冽。
啪得一声。
有水桶粗细的木桩骤然裂开,上面的木头直接碎成了一片片,在空中化为木屑。
看着这一幕的下人不知为何忽然脖子一凉,恍惚间有种秦悬渊捶断的不是木桩,而是他的脖子一样。
青年不紧不慢地收回势,他拿起放置在架子上的巾帕擦了擦身上的汗液,过了良久才似乎像是刚刚发现站在一旁的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