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上一次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用力拍门就为了说一句“我睡不着”,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滥用给他的出入权限闯入别人家指责别人是变态?
依照比奇拉的描述,阿西尔觉得对方不止与变态无异,还应该直接被宪兵抓走。
就在阿西尔斟酌直接拆穿这些事实是否会让对方受到刺激导致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时,比奇拉却一口气怒骂完就头也不回的飞速逃回自己家了。
阿西尔看着“咻”一下滑动关上的门,眉毛微动,依旧保持生物特性的绿眸闪了闪,神情十分微妙,心下却在颔首,觉得提尔传授的“温柔方式”的确奏效,就不知道海姆达依传授的“交谈模式”是否起效了,毕竟刚才比奇拉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比奇拉后背靠在阖起的门上,没有让AI开启照明。
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比平时快的心跳,恍惚间仿佛感觉自己正与阿西尔一起站在位于乌拉诺斯大楼地下的传送带上,不断向着黑暗中深处前进,忐忑多过悸动。
他仿佛突然失去了“被阿西尔所胁迫”的立场,迷茫地杵在原地,不知继续盲目地前进是否会迷失在如同迷宫前路中。
可是,怎样选择前进的道路才并非盲目?
有指引的?
有目的的?
自己?
他人?
比奇拉不知道。
阿西尔是会自己的选择并且不会把选择的责任归咎于任何人的类型,所以才会突然放弃了原本的梦想,选择加入千极骑队,从而拥有了能彼此信赖的同伴们。
所以选择对阿西尔而言或许是有趣的。
因为选择不可逆。
比奇拉却从来没有选择和同伴的概念,即便独自一人,既想也能去探索那些未知的规律并使之应用。即便他不曾期待别人看待事物时能拥有与自己的视角和行动力,不是造福大家,只是为好奇心驱使,因而自己的目的也从未明确过,只是对什么产生兴趣,就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想要了解。
昏暗的光线似乎更能刺激脑细胞的活性化,让比奇拉的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每天都去门口窥视那位初恋短发绿眼“女孩”;
被矿区地下应急通道一同困住的刹那,同样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逃跑;
照顾自己的长发绿眼“女孩”,在他否认对方的“安慰之词”,当做周围的人都在欺骗自己后,对方露出的近似于哀伤的微妙表情;
不止被自己忘记,还在重逢后当面大放厥词的挑衅,招致一连串报复,或许只是在自己眼中看起来是报复;
被邀请加入千极骑队、柔软的嘴唇、返祖的雨季、身上的疤、尚未恢复如初的皮肤颜色……初吻。
比奇拉突然用额头撞击了自己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自己从过去和妄想中拉回到现实,但消失的只有那些“女孩”看向自己的绿色眼睛,留下了阿西尔的那双。
左眼是湖泊般的浅碧色,右眼是人造的浅绿色。
无论结果如何,那双眼睛其实也是阿西尔自己的选择。
与比奇拉无关。
那么,比奇拉自己的抉择又如何?
因为“再生奇迹”的结果很糟糕,所以他放弃并封存了“再生”的后续研究;
因为阿西尔制作的飞行器模型掉在自己脚边,对方的表情很奇怪,所以他想把个模型做成真的可以飞上天空的原型机;
因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结果论”当成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而没有思考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肯定不是“精灵之眼”,也不是探寻异族混血基因彩票的真相,更不是遵照阿西尔的想法为其将种种设想化作现实,而是跟对方一样,想凭借自己的能力,从最基础的层面改变现状。
至于到底要怎么做,他从未认真思考过。
“我在想些什么呢?”
比奇拉忽然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人类还真是一种自我意识过剩的生物。”
AI因此发出了询问,却只得到比奇拉“打开照明”的要求。
视野所及的范围已经堆满了各种杂物,收纳柜则是空的,尤其是衣柜:阅读进度不一的纸质书里面塞满了书签和记录重点的纸张一起堆满了每个置物台,包括床和一部分地板;不知道是上周还是上个月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臭袜子堆在一起,要不是空气净化装置运作正常房间可能都臭了;缩在角落里的清扫AI电量很满且近期从未启动过,衣物清洗箱空置到出现了积灰。
比奇拉对着一屋自己亲手造成的杂乱无章五味杂陈地挠了挠脑袋,上前弯腰拾起了一本书,途中就“嘶”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的腰刚才撞到了阿西尔卧室里的置物台以及随后的吻。
很软,且,温暖。
不!
他疯狂迅速甩头接近一分钟,这才驱赶出自己脑海中缭绕不去的杂念,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腰上淤青,继续收拾满地的书,把它们分类放在书架上,衣服也好类塞满一个个“待清洗”的盒子,把它们都扔给这一台AI,最后去打开清扫AI,把房间交给它,把自己扔向已经没有床单的床。
困意没有袭来。
他仿佛习惯了趴在实验室桌子上睡觉,反而不习惯床的柔软和舒适。
翻滚挣扎了十分钟,他依旧没有睡意,干脆起床,决定回实验室去。
等他走到门口,脑袋里却浮现出阿西尔的话:
“只是希望你无论多么忙碌,也记得要保证休息。最好每天都能洗个澡,睡一觉。”
比奇拉不自在地定在原地长达一分钟,而后突然转向钻进了浴室。
洗完澡再度躺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81章 E:行进路线.1.4
将官宿舍区别于其下所有军衔。位于寇司南面,紧邻乌拉诺斯大楼,是一栋栋等距毗邻精巧复式花园小别墅。
虽然都是灰顶白墙的四层楼结构,占地面积却都不大。内部则比尉官宿舍至少宽敞五倍,有六间起居室,三间会客室和两间书房,屋后还有一个小花园。
将官宿舍的内外部都不能做任何自由改造,唯独屋后的小花园可以尽情发挥——只要别让植物生长超出篱笆范围,加上宿舍本身当然是免费的,自然很得海姆达依上将的心。
能住进这个宿舍的将官大多已经携有妻小,这样的大小绝不会觉得空旷。
对于海姆达依这种经常收养遗孤的人叶然,在某些同龄孩子集中进驻的时段,这里甚至还会显得拥挤。
阿西尔登门拜访前特意找洁弗西卡讨要了一盆她的得意之作——盆栽作为见面礼,让海姆达依对他的到访发自内心地表示欢迎。
开门的是那名此前没能见到的秘书。有深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人很瘦,但是不高。看起来相当干练。
他没有做自我介绍,只自称是秘书,一边腿被一个小孩子牢牢抱住,显然还兼任了保姆的工作。
“我了解你的想法了,但是,”海姆达依仔细地“关爱”着新盆栽,并没有看向阿西尔,却没有让对方感觉不被尊重,“我该怎么说呢?”
“我已经做好被海姆达依先生拒绝的心理准备了。”阿西尔礼貌地表示。
“首先你要记住,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得相当失落,如果能显得非常伤心,就像表白之后立刻被拒绝那种,我们再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海姆达依说到途中突然看向阿西尔,捕捉到对方错愕地表情后,才问:“怎么样?”
“……虽然不明白您的意图,”阿西尔颔首,“但是我应该能做到。”
“不错。”海姆达依满意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盆栽上,“老实说甚至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阿西尔困惑,“您的意思是?”
“如果一个人,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那么他只是很勇敢。”海姆达依意有所指,“如果一个人,努力想让养育自己长大的人们和环境都变得更好,那么他就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