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非常遗憾，哪怕是对植物无比迷恋的各位资深植物学家们，都没有表露出这种跟植物聊天的奇特癖好，导致比奇拉根本无从下手，情绪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烦躁，挠头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他的头发也有离开头皮的危险。
“萨谢尔。”海姆达依显然误会了什么，略作沉吟后突然唤了比奇拉一声。
“什么事？”比奇拉随口应。
“我想跟你聊聊阿西尔的事情。”海姆达依的表情罕见的严肃。
比奇拉听到那个名字顿时一个激灵，忙从终端抽回注意力，忐忑地看着对方，却被对方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正色地问：“谈什么？那个绿眼睛混蛋的事有什么好谈的……？”
“你刚才说阿西尔做事不顾自己和别人的死活、独断专行、暴力等等，”海姆达依说，“以后需要注意一下，尽量不这么说了。”
“为什么？”比奇拉一头雾水。
“你有什么不满，可以跟阿西尔好好沟通。”海姆达依依旧严肃，“反对他的做法时，就可以提出你自己的意见。如果有争执了，可以吵架，甚至打架。开玩笑和生气的时候，也可以叫对方混蛋。但是你不能欺骗自己，自以为自己是真的这么认为的，明白吗？”
“可是……”
比奇拉的狡辩被打断。
“你一直是个自我中心的人，也鲜少注意到别人如何，更别说会去在乎特定的哪一个人了，”海姆达依没有调侃对方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是，阿西尔对你来说却非常的特别，不是吗？别否认。否则你就不会担心他身体里毒素残留问题是否能治愈，担心他出任务时受伤与否。包括他被困在矿区的时候，你都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了，如果你要否定已经发生的事，那我只能嘲笑你变得虚伪了。尽管你对他本身的很多的言行都不认可，却没有阻止你去在意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比奇拉哑然地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海姆达依。
“不过，有一些事，我不告诉你的话，你肯定永远也看不到，因为你对别人的确完全不在意。”
比奇拉刚回过神来准备打断，却又被海姆达依抬手制止。
“我没让你做出改变，你这样的性格也是你的优点之一，”他说，“所以你不用那么排斥说的话，我只是跟你分享几个简单的细节，你以往绝对不曾注意过的细节，至于对你是否有帮助，你是否愿意相信，或者稍微做出一丁点儿改变，都全凭你自己来决定。”
尽管不情不愿，比奇拉却终于点了下头。
“你知道阿西尔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像是没有感情，没有丝毫人情味，甚至冷静得像是一台机器，知道他待人接物的应对方式都是机械式、模式化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比奇拉惊讶得连头都忘记点了。
“其实单从他的站姿或其他言行举止，我就能看出来。”海姆达依说。
“看出来什么？”比奇拉问。
“你注意到了吗？”海姆达依犹如自言自语般自问自答，“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端正的站姿和坐姿？即便是军人，也有需要休息的时候，不会时时刻刻连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是‘军规范本’？有没有可能，他必须这样，才不会被处罚。由此可见，他或许并没有正常的，你所享受过的，或者说任何人都应该享受过的童年生活。而是在站姿和坐姿都必须时刻保持标准的极端严苛的环境下长大的。”
比奇拉瞪大双眼，嘴巴反复开阖，却发不出声音。
海姆达依叹息：“你讨厌克普摩，是一种动物本能的讨厌。就像预感到危险的小动物。
“我听过克普摩的一些传闻，他是个相当严厉的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无论对洁弗西卡和阿西尔当时几岁，都实施了完全是军事化的管理模式。
“我不是要说克普摩的坏话，也不是要让你可怜阿西尔，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一个人被另一个相当严厉的大人养大，作为从小就被当作一名军人抚养长大的孩子，有很多东西都是不曾体验过，也理解不了。
“你只是本来性格就有点奇怪而已，在这一点上跟他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但阿西尔就完全是后天成长环境造成的另一个极端化的例子了，你能明白这之间的差异吗？
“你如果不知道如何与人进行友善的交流，不知道如何关心别人，就不应该责怪别人给予你不舒适的沟通和反馈。这是对等的。”
比奇拉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困惑，再到最后隐约能听懂海姆达依的暗示，但是等对方直接具体说清楚的瞬间，还是犹如遭遇了当头棒喝，心口也隐隐作痛。
第101章 IV：诀别荒原.2.2
绕过欧若北荒原的路程比预料得遥远，道路也更为崎岖，不多时就进入，乱石堆、金属残骸、干枯的植物群以及丘陵组成的路况多变且复杂的特殊地带。
特殊装甲车内的比奇拉此时正难得安静地思考起来，却被突然响起的车载通讯器打断。
既是不合时宜，也像是注定会出现的巧合，仿佛不愿意给他思考出答案的时间。
“什么事？”比奇拉语气不善地代替海姆达依接听，却诚实地履行着许诺的“秘书责任”。
没想到对面却传来比奇拉所熟悉的一板一眼的声音，害得他心脏差点骤停，刚才的认真思考瞬间抛诸脑后，变得相当紧张，近似于剑拔弩张起来。
“路况警示。”阿西尔说。
“警示什么？”比奇拉没好气道，“不是本来就很糟糕吗？”
比奇拉没有夸大事实，路况一直都不算好，毕竟野外哪有道路，都是寻找相对平坦的地方行驶，幸好特殊装甲车的越野和减震性能都相当不错，加上磁悬浮装置，既缓和了大部分颠簸问题，也避免了车轮陷入的麻烦。
“前面就是剧烈颠簸的地域。”阿西尔当然不会把对方不悦地语气当一回事，反正对方一向都这样。
其实比奇拉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算难得的“心情好”了，毕竟没直接说脏话。要是哪天突然没有这种气势汹汹的语气，阿西尔反而会觉得奇怪。
“请海姆达依先生系好安全带。”他说。
“明白了。”比奇拉应。
“你也是。”
“……我知道。”
听到对方堪称温顺的回应，阿西尔吃惊得都哑掉了。尽管他脸上看不出来。
“没有其他事了？”比奇拉被这一阵突然的沉默弄得相当尴尬。
“没有了。”阿西尔说。
按道理，或是依照以往的情况，这时候比奇拉应该切断联络，但是他没有，阿西尔也没有。
继上次餐厅一同逃出热闹的人群，诡异的默契已经是第二次在他们之间出现了。
比奇拉突然紧张起来，手指都擅自脱离大脑的指挥，不自觉在屏幕上调出阿西尔的身影。
依旧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就连驾驶多轮机车的姿势都堪称范本，一板一眼的模样相当讨厌，或许也不是真的讨厌……
阿西尔重新响起的声音打断的比奇拉脑袋里飞驰的种种想法。
“还习惯吗？”阿西尔问。
“习惯什么？”比奇拉恢复了不悦的声调。
“野外和长途颠簸。”阿西尔说。
“目前还好。”比奇拉含糊地应。
“那就好……”
阿西尔说完就主动且断了通讯，留下车内盯着屏幕一脸茫然的比奇拉。
好什么？这个绿眼睛混蛋到是把话说完啊！
比奇拉顿时就暴躁了起来，又想立刻揍对方几拳了。
就在这时候，装甲车碾到了无法用减震装置跨越的障碍，剧烈地颠簸起来。
比奇拉再也顾不得其他，大步跨至海姆达依面前，快速帮对方系上安全带。
但是等他有空暇坐下时，却已经来不及为自己系上安全带，就看见视野里的许多东西，都擅自改变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