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治疗区囊括伤后复建、慢性病住院治疗、三种骨骼的置换与调试等等,作为军部医疗设施下属占地面积最大的区域,为了服务行动不便的伤患,在许多位置都安设了无障碍通道,让阿西尔阁下忠实的奴仆·比奇拉“搬运”轮椅时省了不少力。
只不过他没注意,挑选的向上电梯内只是被杀毒装置进行过照射,却还没有AI 前来清扫,残留着血迹与打翻的医用化学药剂交织的恶心气味。
仿若生与死的交织。
“最终胜利者”不是人类,而是机械,在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里耀武扬威。
比奇拉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扫过,几乎瞬间就判断出是什么情况。
全骨骼的排异反应。
既是大脑无法适应突然变得强壮的机械义体置,也是机械义体无法适应身体里唯一还保持着原始生物形态的大脑。
目前置换外骨骼或内骨骼都几乎称不上有什么风险,毕竟技术已经相当成熟。
全骨骼却不同。
它的能力提升与风险等级相同。在一次义体供能的微调或微控失误中,就能引爆义体内搭载的大脑。
物理意义上的引爆。
毕竟身体虽然已经变得强韧,大脑依旧保持那种脆弱的形态,二者很容易因那种不协调感发生冲突。
然后,砰——!
没了。
只剩下地上这电梯里残留的一切。
所以从比奇拉加入千极骑队第一天起,就觉得哈托率领的B组居然负责“防御”这个安排本身就很神奇,且不说置换全骨骼本身的危险性,单是拿到这么强大的“身体”作为武器,居然不负责战斗而是防御这种选择就相当不可思议。
“绿眼睛混蛋,”比奇拉突然开口,“你可别换那个全骨骼。”
“不止全骨骼,外骨骼我也不会换的,”阿西尔半仰着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对方,“毕竟你已经答应过要帮我做穿戴型……”
“我他妈没答应过你那种屁事!”比奇拉瞪向对方,“你找别人去!”
“你——”阿西尔抬起手。
比奇拉防备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没按楼层按钮,”阿西尔说,“也没跟AI说你要去哪层。我只是想按钮而已。”
比奇拉:“……”
“你紧张什么?”阿西尔疑惑,“我非常尊敬海姆达依先生,不可能跟你一样,突然打断上峰的鼻子。”
“那还不是都要怪你躲开了!”比奇拉吼。
“是顶层VIP层吗?”阿西尔转移话题,“你别那么大声,小心被人投诉。”
“……是。”比奇拉压低音量。
比奇拉推着阿西尔往自己已经来过好几次的病房所在前进。
通过三个中转区域后,抵达了同样位于该楼层布局最为清净的那跳走廊,左右两侧有身份识别和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以及军方安全员值守,抬手将二人拦下。
“有预约吗?”对方问。
“有。”阿西尔应。
“请出示证件并接受例行搜身检查。”
“明白。”
经过AI和人工双重身份识别、搜身和轮椅检查轮椅,确认安全后才让他们通过。
目的地病房的金属感应门完全开启着,内部更像是个分区明确的酒店套间,墙壁两面都是落地的防爆玻璃窗,一面通向阳台。
让大家只能在家“返祖”的雨季已经过去,天气很好,明媚的阳光从墙壁和阳台包裹住这间VIP病房,显得温暖而生机盎然。
点睛之笔却并非采光,而是摆满了所有置物台的华丽花篮、果篮以及装在各种精美盒子中的探病礼物。
这些东西多得甚至无法摆在置物台上,堆满了大半的地板,使得原本空旷的病房变得拥挤,若非特意留出了可供轮椅通过的通道,比奇拉都怀疑自己要扛着阿西尔进去了。
除开置物台和地板,病床周围还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艺玩偶。
从那些玩偶粗糙的针脚、斑斓的配色和诡异的外形来看,应该是年级不大的孩子亲手缝制的礼物。
病床正前方有投影到墙壁的新闻频道,处于开启状态,却没有看到海姆达依的身影。
阿西尔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手腕,腕表型的千极骑队专属通讯器角落里显示现在正好是时事新闻的播出时段,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大,专业新闻播报员的声音回荡在病房与大半走廊里。
“日前正式改组为直接隶属于寇司最高行政长官的千极骑队,因作战失误导致塔卡斯矿区、蒙特斯特利亚农牧区大部分防御外墙的损毁,塔卡斯矿区和蒙特斯特利亚双方的负责人已经正式向寇司城方面提出了强烈谴责申明以及明确的赔偿要求,矿区为此终止了不久前与寇司治安协调部队签署的矿区联合运营协议,重新与军方续签了长达10年的《新区域防卫补充协定》,寇司最高行政长官·萨琳目前因为视察时遭受的危险正在静养,尚未对该事件进行任何表态,由其新闻人代为表示会尊重矿区的决定,但与蒙特斯特利亚还在商谈中……”
阿西尔笑意随着新闻悄然加深,比奇拉注意到了。
他困惑地沉吟片刻,才躬身凑近问:“队长又做了什么?”
“我记得你对这些不感兴趣?”阿西尔收敛笑容,恢复无表情。
“是不感兴趣,”比奇拉重新直起身,垂目盯着阿西尔脸上的表情变化,不解道,“现在的失败都会算到萨琳头上了吗?萨琳会不会处罚千极骑队?可之前你还救了她……”
“会。”阿西尔这次没用问句来刻意避过问题,“不过只是形式上的处罚。不会落实。”
比奇拉:“……”
这些勾心斗角的玩意真是复杂。他正头疼地琢磨着,就听到阿西尔说“耳朵靠过来”,只得重新低头,凑到对方唇边,忍着对方呼吸间带来的痒意听对方小声向自己解释。
“萨琳对她手下的治安协调部队实力心知肚明,也没想过和军方相提并论,一直想让他们专注于寇司,委托给我们只是走个过场。毕竟我们之前也属于军方。经过这一连串麻烦的‘意外’,协议作废是早晚的事,我们只是在顺水推舟。”
比奇拉听得头都大了,等对方说完就重新直起身,边用力搓揉自己痒得要命的耳郭,边以诡异的眼神斜睨着阿西尔,心下只觉得实验室那些培养皿和数据记录模型都比这些要可爱百倍。
“你们俩个年轻人在说些什么有趣的悄悄话?”
一道低沉的老者声音从阿西尔与比奇拉的身后传来。
“不介意的话,也说给我一起听?”
二人闻声回神,就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是岁月在他身上篆刻的痕迹。
依照人均寿命四十岁左右的标准,这位老者肯定已是相当高寿了。可他的眼神和面孔上的神采却不像是一个年事已高的长者,有着青年人身上都少见的坚定。与他充满坚定神采的双眼相比,他的表情极为温和且充满着活力,让人很难相信他已年近六旬。
老人虽然穿着病服,也坐着轮椅,却不像阿西尔那样佩戴着阻碍行动的固定支架,仿佛只是在这里静养,并不受限于病床,反而执着于旁边那间仿佛书房的房间里——刚才他就是在这里,还阖上了门。
“欢迎。”老人笑容慈祥。
“海姆达依上将。”尽管受限于身体的行动能力阿西尔依旧敬了礼。
海姆达依虽然不是在世的年龄最长者,却是军部当中历任在职最长、年龄最大的一位,而且已经连任了三届议长兼军部席位代表了。
“是萨谢尔和……年轻人,敬礼就不用了,也不用称呼我上将。”海姆达依老先生抬手制止了阿西尔准备自我介绍的举动,“我来猜猜。你肩膀上的军衔是中尉,而且佩戴在右肩,加上你的那只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