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盯着他的眼睛看。
在这一瞬间,他分不清陈宁安真正的想法。
到底是担心他不修炼耽误结婴,还是担心他的身体。
“二少爷,你别把我想得太坏。”陈宁安眨了眨眼,神情流露出一丝委屈,“我没有那么功利。”
楚铮忽然笑了下,低头凑近他:“苦肉计吗?”
陈宁安先是茫然,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楚铮没再给回应,越过他,翻身上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陈宁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悄声离去。
他没走远,就坐在廊下。
此时,天气明媚。
陈宁安仰头看了眼太阳,感觉又回到了刚来楚家时,那种无所事事、满心茫然的状态。
他不得不承认,自从他来到楚家,楚铮就变成了他的主心骨。
他在楚家慢慢安定下来,在心里给自己建了座遮风挡雨的房子,而楚铮就是那根支撑的梁柱。
他回头望了眼敞开的房门,只要他还在楚家一天,他就要依托楚铮活着,永远都无法有自己真正的生活。
从清早坐到晌午,门内始终无声无息。
陈宁安叹了口气,起身离去,他好好吃了顿饭,饭后小憩片刻,恢复好精力后,再次来到房门口。
默了默。
陈宁安抬脚走进房里,径直来到床边,撩开帷帐,躺在楚铮身边。
半晌。
楚铮才从被子里冒出来,声音沙哑:“怎么不在外面等了?”
陈宁安道:“石头太硬,硌屁股,坐久了腰疼,我也不想让您觉得我又耍手段、使苦肉计。”
楚铮道:“早上那会儿说你,你生气了?”
陈宁安嗯了一声,如实道:“很生气,你冤枉我。”
楚铮闷闷笑了起来,忽然,他抽了下鼻子,哑声道:“陈宁安,我想抱抱你。”
“好。”陈宁安率先伸手抱住他。
两人紧紧相拥。
陈宁安看着自己脸边的脑袋,心想,如果不是身份悬殊,他跟楚铮应该能成为朋友的。
楚铮是在他楚家最熟悉、最信任的人,相处了这么久,抛开男女之情,也有其他的情意在。
一片静谧中。
楚铮睡着了。
陈宁安一会儿闭闭眼,一会儿睁开眼,倒也不觉得无聊。
楚铮一直待在房里,没再修炼过。
陈宁安打理好灵田,就来他房里,跟他一块无所事事。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
午后。
陈宁安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的丹田无比充盈,经脉中盛满了罡气。
他猛地扭头去看。
就见楚铮盘腿坐在一旁,握着他一只手,还在给他渡气。
他愣愣地看着楚铮。
“睡傻了。”楚铮笑了下,拉着他的手拽他起来,“睡醒了就起来修炼,你丹田里灵力都快没了。”
陈宁安眨了下眼,不受控地红了眼圈,他紧紧握住楚铮的手,哽咽道:“谢谢二少爷成全。”
“不用。”楚铮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陈宁安深呼了口气,揉了下眼睛,开心地朝着他笑。
这是陈宁安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朝楚铮笑。
楚铮情不自禁去摸他的脸,心里却沉甸甸的,开心不起来。
两人修炼到深夜。
陈宁安走出房门,脚步透着一股轻快,从背影都能看出主人的喜悦。
他行走在皎洁的月光下,整个人看起来轻盈、自在,走上台阶时,甚至来回蹦跳了两下。
楚铮斜倚着房门,专注地看着他,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楚铮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冷下去。
陈宁安回到房里,躺在床上,雀跃地翻来覆去,拿着地图左思右想,自己应该先去哪个城池落脚。
他小时候,每到冬天,就特别想去大陆的西南边,听说那里冬日不会落雪,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即使没钱买棉袄、棉鞋,也不会受冻。
现在,陈宁安已经不缺钱了,但他还是想去南边看一看,而且,天墟大陆的半数灵植都来自那里。
陈宁安在心里计算着距离,他是凡人,坐不了传送阵,灵舟的话,暂不做考虑。
如果搭乘灵舟,他一个凡人,跟一群修士混在一起,说不定被人洗劫一空,运气好点的话,留下一条命,若是倒霉,小命都没了。
买一艘灵舟……
算了,他是攒了些钱,但也没有富裕到这种情况。
陈宁安想了想,可以飞梭和马车交替着来,他不着急,沿着外围,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最多也就三年,肯定能走到。
陈宁安在心里天马行空的设想,渐渐,困意涌上来,他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寂静中,帷帐被悄无声息地挑开,一只手轻轻落在他脸上。
楚铮坐在床边盯了他一会儿,把垂落的被子给他往上提了提,便起身站在房中巡视一圈。
事到如今,楚铮才发现,陈宁安从来没有想过停留在这里。
这间屋子,陈宁安住了将近五年,可是里面几乎没有他生活的痕迹,衣橱里的衣裳全是陈宁安未曾上过身的,桌上的茶盏永远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好像主人从未拿起来用过。
楚铮想起了陈宁安荷包里那个全是磨损痕迹的竹筒。
有很多次,他回来时,陈宁安不在家,这张床上连被褥都没有。
那时,他以为是陈宁安的小癖好,走到哪,就把被褥带到哪,省得睡觉时不习惯。
原来……
楚铮扯着嘴角笑了下。
他出了门,来到小楼前,仰头看着顶上的那颗明珠。
这颗珠子,是他筑基时,师父奖励给他的,他很喜欢。
这一栋楼,他都很喜欢,里头放着的都是他之前喜欢的宝贝。
后来。
这里面住进了一颗大珍珠,是他如今最爱的宝贝。
如今。
这颗大珍珠长了一双翅膀,要飞走了。
楚铮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抬脚上前,轻轻推开了一扇门。
时隔十三年。
楚铮再一次踏进了这座楼里。
他环顾一圈。
果不其然,里面就是个空壳,比他院里的那间屋子还不如,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珍珠存在过的痕迹。
楚铮一步步踩在阶上,从一楼来到五楼,里面摆放的所有东西,跟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但是再看见时,心中却没了当初那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楚铮站定片刻,他回到院中:“绿妩。”
“少爷有什么吩咐?”绿妩现身在他身后。
楚铮把金曜石递给她:“做一块家族玉牌。”
绿妩愣了下,迟疑道:“少爷,您的婚事还未定下,金曜石就一块,这——”
“照做。”楚铮打断她。
绿妩无奈,暗叹了口气:“是,少爷。”
少爷。
楚铮突然怔了下,是啊,他院里的人都是喊他少爷。
而陈宁安一直都是喊他二少爷。
其实,陈宁安从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他院里的人。
楚铮沉默下,吩咐道:“把衡明叫来。”
“是。”
这天傍晚。
陈宁安从灵田回来,在院门口遇到了衡明,他躬了下身:“见过衡明长老。”
衡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轻声叹了口气。
陈宁安觉得奇怪:“您怎么了?”
“无事。”衡明神色恢复正常,他道,“又到月末了,我来给你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