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的落下,洞口伸出一个硕大的火红脑袋,紧接着露出两条粗壮的前腿,再接着一头比人还高的六尾狐狸出现在雪地上。
绯影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愣,他歪着脑袋去看陈宁安,眼神落在他与人相握的手上,诧异道:“才几天不见,你从哪找了个相好的?嘶,怎么找了个男的?”
陈宁安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后,急忙开口解释:“不是不是,这是二少爷。”
说完,他立刻去看楚铮:“二少爷您别生气,绯影之前没见过您,他是无心的,只是随口一说。”
楚铮黑着脸没说话。
“哈哈……”红毛狐狸嬉笑一声,他抬起一只前爪,拍了拍陈宁安的肩膀:“你小子什么时候跟雪翎学会撒谎了,还找来个帮腔的。”
“啧,你这瞎话编得太差了,二少爷闲着没事不去修炼,来这干什么,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陈宁安听完,吓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他立刻扬起空闲的那只手,去捂绯影的嘴,用无比严肃的眼神看着他。
绯影察觉到不对,他转动眼珠,认真打量陈宁安身边的人。
这气势、这根骨、这长相……
绯影瞪大眼睛看着陈宁安,他四腿交替,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
陈宁安目露无奈,一脸愁容。
这时,楚铮攥了攥手,响起骨节的嘎吱声,他眯眼看着红毛狐狸,冷笑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绯影一个前冲,移到陈宁安身后,然后他立刻俯卧在地,蜷缩四肢,脑袋深深缩着,试图把自己藏在陈宁安身后。
即使他卧倒,身形也太过庞大,陈宁安只能挡住他半颗脑袋。
陈宁安看了一眼满脸怒气的楚铮,僵着身子没动。
楚铮手上用力一扯,陈宁安不受控地踉跄,往一侧倒去,红毛狐狸的脑袋彻底暴露在楚铮的视线里。
绯影一脑袋扎进雪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二少爷,小的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吧。”
楚铮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脑子进水了,闲着没事干才来这里,不过,见到你,我想起一件事,我缺条地毯,瞧你这身毛不错,剥了皮做毯子吧。”
话音未落,楚铮突然拔剑,凛冽的剑刃划出一道寒芒,剑光映在陈宁安眼中。
绯影吓得趴在雪地上瑟瑟发抖,他哀求道:“二少爷,求您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陈宁安抿着苍白的嘴唇,嗫嚅两声,没能说出话来。
楚铮觉得手上不对劲,他扭过头,皱着眉头看陈宁安:“你抖什么?”
陈宁安颤着嘴唇,仰着头,睁大眼睛哀求地看着他。
楚铮愣住了,他的视线从陈宁安脸上移开,落到地上颤抖的红毛狐狸身上。
一人一狐,满身全是惊惧。
楚铮抿了下嘴,他收回手中的剑,声音僵硬:“玩笑而已,你起来回洞里吧。”
绯影听完如蒙大赦,他忙不颠儿地爬起来,掐了个诀,登时钻回了洞里。
陈宁安闭了闭眼,缓而深地喘了口气。
楚铮看他一眼,一甩脑袋,拽着他的手往前走:“开个玩笑而已,一个两个的,做什么摆出这副样子来,我又不是残暴的魔头,一言不合,提剑就杀。”
声音透出一些气恼,还有不明显的委屈。
陈宁安默不作声,闷头跟着他往前走。
对于开玩笑的人来说,这只是个轻飘飘的玩笑,而对于被开玩笑的人来说,这是一场生死之劫。
一个拥有绝对生杀予夺大权的人,持利刃,架在你颈侧,谁能一心轻松地去想,这只是个玩笑。
对楚铮而言,杀死绯影又或是陈宁安,跟踩死个蚂蚁没什么区别。
他们的生死,只在楚铮的一念之间。
陈宁安愈发明白这个事实,他压低脑袋,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铮扔出剑,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还是那副垂着头、默不吭声的样子。
楚铮忽然迷茫一瞬。
他好像做了一件多余且无用的事情。
他只是想来看一看,能掉这么多毛的狐狸长什么样子,见那只狐狸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想吓一吓他,开个玩笑,没想到把人和狐狸吓成这样。
御剑回到院里后,楚铮心里不舒坦,走得很快,陈宁安双脚动作僵硬,跟不上他的步子。
在越过门槛时,陈宁安感觉脚不听使唤,好像抬不起来一样,“砰”的一声,他的小腿重重磕在了门槛上。
他往下倒的时候,下意识想双手撑地,摔倒的力道带着楚铮的手往下坠。
楚铮顺着动静去看。
陈宁安正跪趴在地上,他单手撑着地爬起来,快速揉了一把磕疼的小腿,裤腿濡湿已经被冻硬,摸着跟石头没区别。
楚铮的眼神落在他浸湿的鞋面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宁安暗暗嘶了一声,他的鞋子并不防水,而且只到脚踝,雪从鞋帮渗了进去,现在袜子已经全湿了,脚冻得冰凉,都快没知觉了。
他知道楚铮现在心情不好,但他实在不想强撑着挨冻,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楚铮的脸色,轻声开口:“二少爷,我的鞋袜都湿了,想回去换一换。”
楚铮滚了滚喉结,低低嗯了一声。
陈宁安见他答应了,想转身离开,但是左手依旧被握着,他轻轻晃了晃手。
楚铮给他渡了一道精纯的灵力,然后松开了手。
一股热意快速在体内流窜,驱散了脚上的冰凉,陈宁安讶然地看了楚铮一眼,他搓着僵硬的双手,解开脖子上的披风系带。
他知道,这披风他穿过了,楚铮不会再要了,所以他只随意折了几下,朝着楚铮道:“二少爷,您的披风。”
“不要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陈宁安点了点头,将披风搁在了门边的地上。
楚铮见他将披风扔在地上,脸色一沉,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宁安抬起头看他:“既然您不要了,就丢在这吧,会有人来收拾的。”
楚铮听完胸口急速起伏两下,抿着嘴瞪他。
陈宁安不明白他这怒气从何而来,犹豫了下,选择沉默以对。
楚铮别过脸不看他,语气硬邦邦的:“这披风是件法衣,水火不侵,不惧冷暖,你看着处置吧。”
陈宁安一心只想回去换衣裳,听了这话,他赶紧点头道:“是,我这就拿走丢远一点。”
楚铮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像是被气到了。
陈宁安捡起地上的披风,迈着僵硬的脚往外走。
他听出了楚铮话里暗含的意思,这件披风不要了,可以给他。
即使这件披风他很喜欢,也很想要,但他一丝想拿走的念头都没有。
楚铮没有明说这件披风给他,那这件披风就是来路不明的东西,他留着只会招灾引祸,其次,楚铮吃完的剩饭都不想让他吃,穿过的衣裳现在给他,等过两天,他心情不顺了,想起此事,万一再迁怒,得不偿失。
陈宁安走到廊下,在正房看不见的地方,随手将披风丢下。
他换完衣裳回去,坐在榻上,看向对面脸色差得一塌糊涂的人。
陈宁安并不想触霉头,他放轻呼吸,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直到晚上睡觉前,两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陈宁安秉持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接下来的两天,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十七日的清晨。
陈宁安下榻,说了这两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二少爷,我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