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脑袋低垂,像一座沉默的雕像跪着,背依旧挺拔,没有弯下去。
神识也已经奄奄一息。
只要他继续略微一出手,闻人语就会当场殒命。
风过川的灵力宛若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席卷向闻人语手里的剑,几乎瞬间就要摧毁他的本命剑。
肉身半死不活,神识苟延残喘,再摧毁闻人语的本命法器,无疑是要撕毁闻人语的道心、碾碎闻人语的丹田……
闻人语手里流光剑转眼间碎成了成百上千的碎片,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闻人语紧紧攥着光秃秃的剑柄,徒劳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不堪一击。”风过川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他的面前再也没有恼人的黑雾,唯有轻柔的月光和洁白的雪地延伸至远处。
风过川抱紧了怀里的人,踏着月色凌空飞起,投下的身影被拉得无限长,那道漆黑的影子一直延续到了闻人语的身前。
就在黑影触及闻人语身形的刹那,影子立即膨胀数百倍,以常人难以想象之速蔓延开来,随后铺满整片雪地,满地的月光悄无声息地被吞噬。
风过川忽觉后背一阵凉意,念诀护法的那一刻,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攻击他的灵力里,有他最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自己的灵力。
风过川心下微惊,分出一丝灵气裹住祝弥,将他放到一边,专心应对起闻人语诡异的复活来。
就在他分神之际,数不清的碎片如同纷纷飞雪向他飘散而来,风过川运起灵力将碎片击飞,然而碎片源源不断,没有尽头。
而且碎片里的灼热越发旺盛,团团将他围绕,让他在冬夜之中感觉到了仿佛置身炼狱一般的火热。
风过川终于重视起来,扇出连续的几道扇刃,狂风将烦人的碎片席卷而去。
扇骨前后链接成一条细长的金色链条,在风过川手中猛地甩向了闻人语。
不知何时,闻人语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血污,颈侧的黑纹攀爬向他的半边脸,眼睛紧闭,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黑雾,有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邪气。
他手里握着空空的剑柄,挥剑向金链来的方向。
风过川顿时说不出的微妙感,闻人语连本命剑都毁了,还能拿什么跟他打?
手里的链条径直朝着闻人语的手腕飞去。
闻人语侧身避开飞来的金链,金链当即分离一一从不同的方向靠近闻人语,在不经意间再一次连接到一起,竟是想将闻人语捆起来。
风过川游刃有余操控着金链,试图限制住闻人语的行动。
那些已经被打散的碎片并没有落地,毫无秩序漂浮在空中,在金链缠上闻人语躯干的一瞬间,闻人语意念一动,那些碎片齐齐飞出刺向风过川的丹田。
风过川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他将大部分的灵力都用在金链上,想要给闻人语最后一击,只留出少部分足以抵御碎剑残片的灵力蓄起护体法盾。
此时,金链将闻人语彻底压制,同时,那些碎片也全被风过川的法盾挡了下来。
闻人语弱是弱了一点,意志倒是相当顽强,倘若他们实力相差不大,他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闻人语……风过川那张毫无生机的脸上无意识地勾出一点笑意,显得阴森瘆人,又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疯狂。
变故仅在扑息之瞬。
风过川忽觉丹田又一阵惊人的灼热,他一怔,当即低头一看,只见残剑的碎片拼接出完整的剑身,刺进他的上腹,灵力倒灌猛冲进他的身体里,元神在瞬间波动了片刻。
风过川紧急收回在闻人语身上的灵力,捏起法诀试图护住自己的元神,然而那股灵力有他自己的气息,元神下意识的毫无防备让闻人语钻到了空子,即可发起了不要命一般的攻势。
风过川元神受损,闷哼一声,将嘴里的腥甜咽了下去,灰暗的眼神沉进了深渊,看着飞到自己面前的闻人语,那点将对手慢慢亵玩至崩溃的恶劣心思完全消失了。
他不能再对闻人语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至少现在闻人语展现出来的实力,绝对不是化神期应有的。
缠在闻人语身上的金链被他抛弃,兀自收拢成一块小巧的耳饰,回到他耳尖。
风过川掐指起诀,只见他手中多了一把挂着红绳的漆黑长笛,那赫然是良景生的本命武器,然而在风过川手里,那笛灵竟也无比乖顺地被风过川驱使。
破碎但完整的流光剑再一次回到闻人语手中。
笛声时而叮咚如泉水,时而如长涛激高崖,让人闻之犹如身至惊涛骇浪的海面之上,片刻的平静只是蛊惑人心的假象,毁天灭地一般的死亡紧随其后。
二人缠斗的过程中,闻人语脸上的黑纹似乎得到了什么滋养一般越发地张狂起来。
闻人语本该疲态尽显。
但却越发应对自如,甚至表现远超清醒的时候。
风过川心里疑惑越累越多,难道是……
闻人语又挥了一次剑,剑气中至少有一大半都是风过川的气息。
至此风过川终于想通了,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恼怒、狠厉,笛声飞针一般直刺闻人语的眉心。
闻人语倏地睁开眼,金色眼眸熠熠生辉,金光从他眼中流淌而出。
“你修的什么邪门功法?竟然能将别人的灵力吸收为己用,”风过川眯起眼睛,恍然道,“你体质和别人不一样吧?”
闻人语此时的形态已经与常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差别。
风过川盯着他,笃定道,“你体内有魔族的血脉。”
风过川又一次推翻了自己的结论,“不,没那么简单,只是简单的魔族血脉也做不到,你该不会是魔种罢?”
闻人语没有否认。
“先天剑体,体内又有魔种,”风过川一字一句地点破闻人语身上让他费解的地方,“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惜与这么多人打来打去都不放手,甚至费尽心思制造他假死的消息来掩盖他的身份了。”
“你甚至可以用体内的魔种以超出常人的速度修炼,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魔种走捷径,只要在飞升大劫之前用炉鼎把体内的魔种洗掉。”
“他的出现,简直是为你这样的怪物量身定制,”风过川极尽嘲讽地冷笑一声,“难怪你这么尽心尽力。”
闻人语眼中金光堪比烈阳之辉,叫人直视十分困难,风过川却死死地盯着他,面色越发难看了。
闻人语打不过他,可是闻人语体内的魔种到底吞噬过多少灵力,他不得而知。
简直太有违天理!
“是又如何?”闻人语体内的魔种在身体里占据了上风,对着风过川,脸上出现了残忍的笑意,“他本来就是我先发现的!”
祝弥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他看到自己的皮肉、鲜血和骨头都被密密麻麻的蚂蚁一一啃噬掉,自己却无能为力,忍不住惊恐又无助地掩面哭泣。
哭着哭着,那一阵痛不欲生的瘙痒终于过去,他大口喘着气睁开了眼,看到头顶明月高悬。
祝弥愣了一息,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头顶对峙的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