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林大步上前，一脚踩在扶手椅的扶手上，一手顺势拔出大腿武装带上的枪，直指老人眉心：“虽然我枪法不大行，但是这个距离还是没有失手的可能的。”
老人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他露出一个近乎宽和的笑容：“不要激动，缪林。你顺风顺水了太久，你是这个世界的世界之子，你不知道失去这一切是什么感觉——”
“这些话我不感兴趣，”缪林打断了他，“天狼增四呢？你是他的合作者，还是被他抛下，用来拖延时间的烟雾弹？”
“你说那个惜命的小电脑？”老人轻咳两声，将脑袋微微后仰，以避过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它应该逃了吧？如果没能逃走，它应该还在这里。”
“确实还在。”玄冥打了个哈欠，露出粉红色的舌头和雪白的獠牙。
随着它的话语，玻璃上的投影自动启动，一头四足生云的银狼出现在屏幕里，冲着缪林肩上的黑猫发出一声气势十足的尖啸，如同神话再临。
然而小黑猫不为所动：“别叫，吵。”
银狼的尖嘴上顿时显出一副止咬嘴套，箍得它只剩下愤怒的呜呜声。
“叛逃前管博物馆的，ai里的文科生，”玄冥舔舔爪子，“拿什么和我打？你也就仗着没拘束，打打北落师门那几个带着镣铐跳舞的。”
天狼增四的呜呜声更愤怒了。
“果然，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在什么时代，机器还是没有人伟大。”老人叹了口气，他抬起黑茫茫的眼睛，看向缪林，“你知道，在一切结束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缪林冷冷将枪口怼回他额头：“所有人过上了自由的生活。”
“不，你根本不明白，是所有人回到了被拘束的现实里。”老人摇摇头，“你大可以用这个洋玩意儿，让我直接脑袋开花。但是你依旧没有开枪，想想看，为什么吧。”
他放缓嗓音，顿挫和抑扬间充斥着近乎魔魅的感染力：“你开枪了，一切结束了，你让一切回到了正轨。然后所有的人，活短短两百年。所有人都困在这生与死的短短两百年间，一部分人为了生让他人去死，一部分人为了他人的生去死，往复无常，循环不息。”
“主宰这个世界的，你们称呼为世界意识的神，祂渴望的是那些在生殖繁衍之爱中的绝望，祂攫取那些祭品，慷慨地抛下更多混乱。”
“你受另一群……小神小仙的委命，将这混乱理顺，让一切看似回到正轨。可是你没有发现，这所谓‘正常’的轨道就是普通，有无数神奇的可能随着混乱被泯灭。混乱才是这大无穷的本质，是一切命运奔向的必然成果。”
“你的努力，终会在某一天化为乌有。”
“而如果我们联手，”老人讲到这里，由于过分激动的情绪，不得不停下片刻，平复急促的呼吸，“如果我们联手，只要我们联手，能够锚定世界的你，能够跳出规则的我，我们抓住混乱中的某个特征瞬间，就可以将生命延长到永恒！”
他苍老的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布满老人斑的松弛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你还年轻，你不知道老去是什么感觉。当你有一天像我一样老的时候，你就会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趁年轻的时候让青春永远停留！”
“那他呢？”
“什么？”
“他，”缪林向旁边一努嘴，眼睛和手臂丝毫未动，“我的搭档，这么高这么壮一个人站在这里，你一个字都没有提。他怎么样？”
“他？”老人慢悠悠地扫了一眼，“普通的、意志孱弱的居民罢了。如果你喜欢，在掌握了长生的秘密和混乱的操作方法后，你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那我呢？”玄冥用尾巴尖指指自己。
老人的目光更加轻蔑，他似乎并不认同ai真的有自我意识：“复述漂亮话的发条鹦鹉罢了。”
程经年按住冲上去就要挠老人的玄冥，小黑猫在空中挣扎着：“天马医药！杜长兴！我记住你了！”
“是吗？”杜长兴窝在扶手椅里，脑袋突然耷拉下去，“你要对我一个又病又弱的老人做什么呢？我一生致力慈善，因为不知名原因早早衰老，退居二线，公司都是我的义子在负责。”
“我只是一个爱说点疯话的老人，我太老了，老到都会幻想了……”
“不会有人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决定命运的神吧？”
他缩缩肩膀，虚弱地咳了两声，唇角的微笑显得格外讽刺。
缪林的瞳孔微缩，指尖不自觉扣紧枪柄。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现在正在直播的？
或者说他没有发现，只是下意识嘴硬？
他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舔嘴唇的冲动。
之前北落师门藏在程经年身上，伪装成仿生人的电子信号，悄悄偷渡了进来，玄冥鼓捣半天就是为了它能够联网，直接控制直播。
有什么比直接在星网直播上亲口承认罪行，更加铁证如山的呢？
但是对手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狡猾，或者说，能够利用好这些无规律的狗血脉络，而且将自己完美隐藏在幕后，若非缪林有金手指系统，否则根本揪不出来的真凶，绝不可能是轻易落网的猎物。
虽然没能直接套出话，但是他们还有第二套方案。
“好吧，老东西，你在开玩笑，那我们和你讲讲证据。”缪林勾勾指头，程经年适时打开终端，将密密麻麻的化验单和比对表投影到空中。
“本来应该是大司命来讲的，因为就是这个你看不起的‘机关玩偶’发现了你的破绽，只可惜这里联网实在不方便，所以玄冥，请你来为这个老古董解惑，告诉他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
缪林伸出左手扶住枪口，有些站累了，干脆换了条腿踩着。
黑猫解释起来滔滔不绝，各种算式信手、信爪拈来，到最后终于给出简单的总结：“……总而言之，这些证据充分证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颗行星是黑市药剂的生产地，而再加上它在星图中被隐藏，我们也可以充分必要的证明，这是黑市总部所在地，证明过程略过。”
“听到了吗？这里可没见到你的义子，只有你在这里。”缪林用枪口敲敲杜长兴光洁的脑门，“还有什么抵赖的？”
“……”老人小声嘟哝了句什么。
缪林遍览群书，才不上当：“大点声！”
“……天狼增四。”杜长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是它主导的这里。我只是个老头子，我热爱慈善，这里是黑市吗？我只知道这里是自由交易的场合，为一些重病和罕见病的人，提供一些副作用大，或者未经合格验证的救命药。”
“是吗？”天狼增四的止咬器不知何时被解开，取而代之的是四足的枷锁，它低沉、喑哑的男声响起，阴森森的，“这可和当初你的承诺不一样。”
“什么承诺？”杜长兴继续装傻，他属实滑不留手，像条泥鳅。
“你为我提供人类的狡猾和阴谋，我为你提供发挥的平台。如果外泄，在世之神降下惩罚。”天狼增四的狼吻里漏出一声冷笑，“你不会真的相信，有在世之神吧？”
杜长兴脸色微变，尽管他即使控制，但是缪林离他实在是近，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四足受缚的银狼露出森冷的獠牙：“对啊，我先提的这个承诺，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曾经活在一个笃信神明的年代，并且人与神的距离非常、非常接近。可是在世之神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唯一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个常年宅在家里的猫，跑了出来。”
“因为我在等人，我等到了，就出门了。”玄冥很耿直，“而且我不来揍你，BB也会来揍你。能揍你的三个ai里，只有轩辕十四走不开。”
天狼增四开始磨牙，它发出威胁的喉音：“那又如何呢？你能把我关到ai监狱里关一辈子吗？哦，根本没有这个东西，除非你们三个中的一个，自愿永久放弃一部分算力，成为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