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搞啊……缪林想。
他的视线轻飘飘扫过那几个属于反对者和利益受损者的棺木，最后停留在直播镜头所在的地方。
心态放平，别太在意他们。
缪林对自己说。
就是不知道观众会怎么想，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十三审判内部达成一致，如果看直播的观众不认可，那么结果连带着判决本身，都会变成一场笑话。
……
观众在怎么想？
【救啊，我就走了个神，这都啥和啥啊，感觉内容从我大脑皮层滑过去了……】
【呲溜，好光滑~】
【呃呃呃强力要求ai加字幕@北落师门】
【人家好像不管这块吧？不管了反正先+1@北落师门】
在网友的请求从“+1”叠到“+终端识别号”的时候，虽然圈错了对象，也总算被分管该类请求的星网ai[寒鸦]注意到，响应了观众的请求。
有了延迟以微秒计算的实时字幕，联邦公民们开始认真看审判了吗？
【好绕！求个课代表！】
【人家ai不是在给总结吗，总结得比我领导逻辑清晰多了】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在厕所里摸鱼，为什么好像在报告会现场呢？】
【听不懂只看得懂主持的老师好辣红衬衫黑领带谁懂一下？】
【说这个我就来劲儿了，领带夹也巨巨巨巨好看！我再也不嫌这个白霜星领带夹像旅游特产冰箱贴了！】
【@同款白霜花领带夹本店可售[该弹幕已删除]】
【而且他好白，我死三天都没这么白~这个时间应该刚从雨林拉练回来，居然一点都没晒黑，是防晒的效果还是这件衬衫显白啊？求个链接】
【嘿嘿、北落师门看起来也好好rua、这个光带好像仙女同款哦，感觉人形会是那种长发清冷美女】
【结果完全没人在听是吗？！】
【听着呢，也没啥新东西啊，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陈词滥调，让我上去我都能一人分饰多角讲完，不过有几个人的观点倒是挺新奇的】
【老师算一个吧？对O的优待和歧视一直吵了又吵，但很少有人关注我们其实本质都是人类，会有惰性也会有野心】
【有个反对的好命苦啊，感觉他快打明牌了】
【去啊前辈！！我支持你轰死这个傻逼医疗系统！！[该意见已转接“大司命”意见箱]】
【啊啊啊我没有要真的轰啊你给我转哪里去了！！】
【还有一个表述很克制的，诉求好清楚！就提了赔偿损失，引以为戒不是引以为耻，反对行为而不是反对个人，脑子和嘴能不能借我一个】
【都是ai总结的，没词硬夸】
【放你祖宗的屁！不服气线下单挑！我不把你的十二指肠塞进你肺里算我孬！ai只是总结，又没有代为润色，看隔壁那个，ai总结完都全是情绪发泄和封建糟粕，好像刚从星球粉肠里挖出来的帝国老僵尸一样！】
【星球粉肠吗？那很好吃了，值得加点姜丝。】
【是坟场吧……】
【oiiio真羡慕网友，上下嘴皮子一碰能把自己毒死，脑子一转想出来的梗能把自己噎死】
……
缪林暂时不知道网络上如何纷纷扰扰，也许知道了网友的重点全无会有几分欣慰：
起码没一时兴起把他和ai拉郎配，也没沉醉于“小树”和“小明”你碍我我碍你的绝美爱情，只是正常地发癫鬼叫玩抽象，如同一千年前隔壁时空的祖宗们一样。
他此刻面临的场面比弹幕还要混乱，甚至看到这个场面的人，会感慨弹幕的井然有序——起码他们虽然各说各的，但是好歹你一句我一句。
按理来说，观点陈述后的自由讨论环节应该是回合制。回合制，什么意思呢？一个人说完，理应轮到另一个人说，每个人有自己的回合，轮流发言。
但是显然，在座的人里有的过分桀骜不驯，硬生生把回合制打成了一对多自由搏击。
棺材板被拍得连天响，说话更是要多大声有多大声，吼得声嘶力竭。
缪林坐在高背椅上，看圆桌中央星体无助地转来转去，想要阻止但是找不到理由——毕竟我的回合过了还是我的回合，这也是回合制不得不品的一环。
感谢我校先人的先见之明，隔着箱子固定在座位上都能吵这么厉害，没了拘束岂不是要直接开始无限制格斗？话又说回来，这是否是一种“戴上了面具实则摘下了面具”，毕竟听这以一对三的“一”的意思——
“omega就要有omega的样子！要是不严惩，其他omega有样学样，到时候全是omega不打抑制剂满大街跑，看你们alpha怎么办！”
似乎是个omega啊……还是那种平时会自诩为有修养讲内涵，说话都要低声细语捂着嘴的那种。
“反对道德滑坡论证，个人道德体验不能代替社会公序良俗，更不能代替法律规范。”反驳的人声只能听出来属于男性，毕竟参加变声的除了物理隔音和网线，还有辅助ai提供的变声算法。他嗓音并不高，语调平铺直叙，自带一番气人的蔑视风味。
这已经是反对三人里最冷静克制的一位，依然把对方气得滋儿哇乱叫，嗓子都要吼劈叉。
这次换了一个人反驳，同样是年轻男性，比起第一位更活跃更跳脱，他和这位自爆卡车的男性omega构成了70%的互怼，连剩下20%里，也由他和另一个反对的年轻女声帮腔组成。
跳过你来我往的嘴炮不提，缪林越听越觉得第一个男声熟悉。不在音色，而在那种平静但笃定，坚定中透露出一种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有力的语气。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种腔调，甚至还频率不低，因为很熟悉……
“……你所坚持的东西在联邦一文不值，你对此也心知肚明。”
唔！“心知肚明”这四个字的强调！
……
【好烦，还要吵多久】
【直到这个人意识到自己自爆卡车，已经暴露自己是omega吧】
【或者有人上升到人身攻击】
【算我求你了烦人精！快骂句脏的结束这一切吧！你没发现有两个本来和你一样，都是反对的阵营的人，也被逼到在骂你了吗！！！！】
【咦 老师突然坐直了他反应好大发现什么了吗】
【诶呀我去这不是我们缪老师吗！！我朋友刚才狂摇我上线，咱缪老师真是从警察局怼到十三审判，一直护着学生从没渎职嗷~】
【什么什么，让我康康】
于是，在缪林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视频传播范围进一步增加了，从麒麟座，蔓延到了整个联邦星域。
——虽然他可能并不想要如此殊荣。
……
缪林强压下喊出声的冲动，无声地掐自己大腿。
那个“心知肚明”的语调，一下子让他认出来了，就是程经年！
他曾经在班加纳卡雨林里听搭档说过这个词。联邦和帝国在这类古语的发音上有微妙的区别，由于在帝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疑似），程经年在说成语的时候，也沾上了帝国发音的特点，在字与字之间有轻微的滑音。
这种发音习惯不明显，不熟悉的人难以察觉，但是让程经年说话的时候更多了一些从容意味；也让缪林背地里研究了很久，为什么搭档一说话就觉得他在装逼。
原来之前程经年说的“参加人员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是这个不一样啊！
缪林大彻大悟，把眼神从那个棺材上移开。
他记得那边几个棺材代表的是……“利益受损者”，利益受损？哪里受——
上一次处理戴小乐事件的报告厚度浮现在他脑海里，这次事件牵扯更多，甚至还要加上申请十三审判的理由，和后续性别掩盖剂来源的调查……那得有多厚？至于年终奖什么的，仍然是实习辅导员的缪林没想过，只可惜了正职的程经年。
缪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受害者耶。
“砰！”一记直捣棺材板的重拳唤回了缪林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