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我干嘛？”正在呲呲往头顶喷染发剂的赵耀呆住了，他暂时停下了左手火红右手霜银的喷雾输出，“我觉得你们都讲的挺好的，只是我想先染点……”
“对哦，”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和帝国的腐败之金相对的就是我们联邦的自由之银，我们为什么不以银色为主色调，再随便染点自己喜欢的颜色呢？”
军校生们兴高采烈开染，于是等到辅导员武训员们下完星舰，回头找自己学生时，看到的是一群斑驳的银色杀马特。
缪林把左手伸得更高了点。
上天啊，来道雷给我做下心肺复苏吧！！
“缪老师！”一个染得像斑秃丹顶鹤的年轻男性原地蹦了两下，将双手拢在嘴边，形成喇叭，抓住打雷的间隙大喊，“你怎么坐在程老师——肩膀上——”
缪林绝望地把终端屏幕伸下去：
【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带着我跑路，要么我俩一起被雷劈死。】
程经年抬起左手，拍了拍缪林的大腿外侧，覆着银色义甲的右手弹琴一般打下一行冰冷无情的字：
【这样不是效果很好吗？学生一眼就能看见你。】
缪林差点没忍住用大腿掐死这个混蛋，但是想想这人脖子有一半是太空合金的，绞着腿痛，只能生闷气。
染的像斑马的学生们各自分流开了，向着坐在搭档肩上的辅导员们跑过去，场面一时如同非洲草原上的角马大迁徙。辅导员们有的面露难色，有的心如死灰，有的不语，只是一味微笑，并且像缪林一样把手举高。
军校生们以为老师在和自己打招呼，热情地示意他们过来，于是跑得更欢乐了。
在一阵鸡飞狗跳后，由于庞大的金属制的星舰在一旁伫立着，最终没有任何一对辅导员和武训员真的遭到雷劈。笑到打鸣的岁羽跟着其他秩序组上了专门的车，缪林颓然的带着一群活爹上了车。
帝国方派来的司机是个本地的男beta，将beta的沉默低调发挥到了极致，几乎像一个没有自我的机器人。饶是这样，他在看见缪林带着这一群头发……只能说打翻调色盘的学生时，也没管住自己的眼睛，一直眨眼、回头看，看到发车提醒响了三遍他还没反应。
“师傅，发车了？”随着车门合拢，嘈杂的雷声被关在车外，缪林总算能够正常说话。
司机小伙迟疑地启动了接驳车，眼睛还是忍不住，总往车内后视镜上瞄。
缪林非常理解他。
毕竟这群崽子的头发颜色是真的很怪，但是多看几眼，又好像……还行……？
几个银色为主，挑染了几缕其他颜色的，无疑是好看的，虽然有人给自己挑染了一圈彩虹色高光，但是审美显然非常在线。
大面积染的也都还可以，感谢这群崽子带的染发剂没有颜色特别死亡的。言青许更是将长发染成了由银渐变至青，发尾像是能够融化在天空里。
最难评的就是赵耀，这崽子头顶的红东一块西一块，有点像斑秃的丹顶鹤。
缪林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总算给自己找到一个解释：这可以是时髦的战损妆。
虽然还没战就已经损了实在有点不吉利，但是不吉利就不吉利吧，总比我家学生脑壳不聪明要好。
缪林叹口气，将座椅转回去，瞟了几眼搭档的银发。要他说，还是这种天然的发色最好看。
……
联邦的参赛选手由于是客场作战，来得比帝国最早的军校还要早，因此早早承包了酒店的高楼层。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帝国的各大军校的参赛团也陆续来到。
一班的20名学生被缪林严格控制行动范围，每天就是自助餐厅-小会议室-房间三点一线。等到帝国的参赛选手开始入住，连自助餐厅都不让去了，缪林开始让他们每天一起床就来小会议室，然后大家一起点酒店送餐服务。
于是军校生们每天的娱乐活动，除了玩终端，就是扒在窗户玻璃上，赌这一批下车的帝国人里哪一个头翘得最高，输了的做三十个俯卧撑。
这么无聊的游戏，居然有一半的学生玩得乐此不疲。
缪林坐在圈椅上，将胳膊和肩膀搭着扶手，脚尖点地，推着自己左右摇晃。
就在昨天深夜，妄言斋和北落师门的联合调查记录姗姗来迟，总算送达缪林终端。
辅导员被终端的震动从梦中吵醒，后半夜就没睡，还把搭档也晃醒，两人一起对着资料研究。
黑发的青年捂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经过几个小时的头脑风暴，他和程经年最终将此次的目标缩小到七人，这七人与帝国的联系更紧密、更不可分割，也更有发生祸端的可能。
他的目光在七人身上一一点过，他们都没参加无聊的赌局，对窗外的帝国景色也不感兴趣，大多干着自己的事，为接下来的机甲大比做准备。缪林能从他们身上看到一种决心。
不是说其他学生就心态不端正的意思。只是比起其他人那种一试锋刃的少年意气，这几个学生的决心更冷、更坚固，像涌动的岩浆或者暗流，充斥着一种近乎一去不还的坚决。
但是。
缪林的目光停在第八人身上。
言青许正捧着终端看资料，刚划出一段重点写好批注，感受到缪老师的目光，歪头，投来一个有些困惑的微笑。
在两名ai的调查结果里，他是帝国人，14岁伪装身份跑到联邦来求学，之后几乎与帝国断了联系，只偶尔看几篇新闻报道，比起前面那7个算不符合缪林的要求了。
但是，但是。
缪林回以一个微笑并点头，示意他无事发生，可以继续看书。
言青许乖乖点头，重新埋首在资料间，临时染的青色发尾有几缕滑过他的眼尾，几乎和他的虹膜同色。
他不言不语，静水流深。在他身上，缪林既看不出求胜的野心，也看不出不想输的渴望。和结果出来第一天，那个急匆匆跑到辅导员办公室报喜的崽子完全不一样。
缪林在心中将他同样划进重点关注名单。
“叮铃叮叮~”
伴随着一阵悦耳的铃响，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先前外出的程经年重新回到会议室内，手上还拎着一篮子颜色怪异的类似石榴的水果。
“这是什么？”缪林随手拿了一个端详，“你刚才就是出去拿这个？”
程经年拉开离缪林最近的椅子坐下：“这颗星球的特产水果，桑托的心脏，基本就是石榴。”
缪林将坠手的果实在掌心转了一圈。它的表皮底色是雪白的，赤红的、闪电一般的纹路横亘其上，乍一看确实与雕刻而成的心脏类似。
他指尖微微用力，只听一声微弱的“嘎啦”，这颗外星石榴的表皮裂开，殷红的果实从其中滚落而出，像是一道伤口，流出凝成宝石的血。
缪林的手指无端颤抖起来，无声的钟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听见谁在大呼小叫：“掉了掉了！”
他听见赵耀趴在玻璃上发出兴奋的高呼：“又到了一批！”
他听见程经年在他耳边低声说：“来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廓，让他半边身子都发麻，却无关暧昧，缪林只觉得是谁借着搭档之口，向他发出宣告。
是什么到来了？
在因隔着玻璃显得隐约而遥远的雷声中，缪林惊惶地抬起眼，看向窗外。
一队衣着华丽的人从镶嵌着昂贵宝石的悬浮车上下来，但没有一个走，所有队伍里的人都垂着头，等待着什么。
先伸出来的是一支金色的手杖，紧接着是金色的袍角。而这一切，都没有他的金发纯粹耀眼。那是一种浓墨重彩的金色，只要看着它，就能想起帝国的代表——奢靡的古老之金，盘亘在帝国尖端的阴影，蓝血之龙，潘多拉贡家族。
会议室内不知何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桑托之心的果实从缪林指缝间一颗颗，接连不断地滚落在地，但是无人在意。所有人都在看着窗外。
所有人都静默无声，看着这金发的alpha微微昂着头，从容地走至队伍最前。队伍里的其他人垂着头跟上，像是他袍角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