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怀疑真实性,只是刚才集会他也在场,仙音门众人并无异样,门主徐秋水更是清明秀丽,一如从前,丝毫看不出修魔痕迹。
易尊者其人未免也太过可怕,真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越砚微微俯身道:
“遵尊者诲。”
这东境之内……魔修和入魔修士还真是越来越多。
即使仙门大会有止戈之意,这世间也必定不会太平了。
屋外人退去,檐下风动,铜铃却静得如死物一般。
这一场自弈的棋局停在了半截,片刻后,轻微的碎裂传来,黑玉棋子在指尖碎裂开,随着指腹摩擦,化作齑粉。
高挺的眉骨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使得眼中的阴鹜几乎凝成实质,冲破了寡情的面孔。任谁见了,都会结结实实被骇一跳。
他清清楚楚地感应到了遗留在徐秋水身上的气息。
那熟悉的,只剩下一丝一毫也逃不过他感知的灵息。
他们见过面了。
他们在触碰。
他们,他们,他们……
徐秋水,贱人乃敢!
一瞬间,带着戾气的灵息将屋内一切摆设扫荡在地,瓷瓶玉盏废碎成末,字画卷轴如裂帛。
墙壁上,本命剑太阿不断震动着,漾开一圈又一圈的威压。
易忘尘强行压下心中杀意,眼白充血赤红。面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在一瞬间狰狞如厉鬼。
绝对不能,再让卿长虞被抢走。
卿长虞,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
卿长虞人在屋中坐,忽觉身上一阵寒意。
看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绿荫茂盛,花也团簇。他忽然想起来这些植物都是被灵石滋养的,不是寻常时令。
掐指一算,已是深秋,难怪时有冷气侵袭。
“长虞哥哥,”施青厌冒雨而进,显然是有要紧事,显得神色匆匆,“仙音门,被屠宗了。”
卿长虞面色一凝。
不久前还见了仙音门的人。短短时间,竟有这种变故。
仙音门位于东北地境,那处宗门林立,修士众多。九宗之中,就有合欢宫、仙音门、太清门,更别提九宗以外的若干小宗门。
任谁也无法相信,就在这东境内腹,仙门重地,居然会发生屠宗的惨案!
施青厌淋了满身星星点点的雨珠,卿长虞让他先去内室换身衣裳。
恰此时,青鸟飞来。
是九重楼搜集到的最新消息。
屠宗当日有离奇雨雾,隔绝视线,断绝求救,待第二日雨雾散去,满地尸首,魔气与血腥气冲天。
众多尸首中,不见门主徐秋水。
无极宗迅速号召诸仙门道友,共伐魔域!
将三条讯息摊开,卿长虞坐在椅上,指尖沾了温水,在黑漆色的木桌上一点点勾勒。
这雨雾杀人的办法,世上只有两个人会用,一个人他,一个是五弟子方桢之。
方桢之啊方桢之……上次白家婚宴的阵法,也是他做的。
自己这个徒儿,究竟在做些什么胆大妄为的蠢事?
【即使裴肃不称君,不入魔,也会被正道联合绞杀】
【长虞让他不受深渊力量,只会让他弱小】
【因果线是九锁连环,长虞,你解不开的】
卿长虞指尖一顿。
屋外又飞进一白纸鸢,停在桌上,与青鸟并排而立。
白纸鸢与卿长虞的青鸟传讯符很是形似。
其上有字迹浮现:
【邀师兄前来无极宗,三日后共讨伐魔一事。】
易忘尘坦坦荡荡,俨然已将卿长虞纳入阵营。
是表达信任,还是试探?抑或兼而有之。
“长虞哥哥,这是什么?”施青厌换了身衣裳,走近问道。
“易忘尘的传讯符,”卿长虞将纸鸢打开,里面有个无极宗的特殊通行符。
施青厌知道卿长虞在乎裴肃,担忧道:“哥哥要去魔域吗?请让我陪你一起……”
卿长虞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不。”
他必须要对任务对象施青厌负责。
眼下当然可以直接去魔域表明身份,压下东境修士。但施青厌与他是绑在一起的,总有一天会被连累。
他是来带人成为正道魁首的,不是来当天下公敌的。
卿长虞拿起那块通行符,圆形青玉在手中一片冰凉:
“九锁连环一个一个解,乱麻线头一根一根理。”
这一整个讨伐魔族的行动,显而易见只有一个中心——如今的正道魁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的仙尊易忘尘。
卿长虞道:
“我要去无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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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硬硬的一章嗯
喝了奶茶今晚没犯困,脑子清醒了来走走剧情[奶茶]
第81章 立生死契
圆形青玉石, 是无极宗的特殊通行符。
若示此符,可直接通往易尊者处。
持符者是个身量高挑的修士,腰间悬一素剑,装饰简单, 却让人挪不开眼。
山门处的接待弟子抬起头, 目光透过碧绿圆玉愣愣看着他, 半晌才回神, 磕绊道:
“仙长请、请随我来。”
刚才日光晃眼,一时间竟然不知今夕何夕, 将眼前人错认成了那位……真是昏了头!
卿长虞跟在弟子身后,向一条独特的通道走去。
这弟子瞧着眼熟,没记错的话,原本是太清门弟子。
放眼望去, 无极宗正在练习的修士们,有不少都似曾相识, 不论脸孔,还是剑式。
现在的无极宗, 就宛如从前的太清门。
绕过蜿蜒廊道, 穿过山石云雾, 易忘尘的居处,在隔绝尘世的山上云巅。
卿长虞向引路弟子道谢,而后独自观赏这天地。
此处楼阁凭空而建,脚底是凝实的云,行走时一步一个印子, 又渐渐淡开。
大门紧闭,门前只一个铜铃。
门铃?
卿长虞伸手戳了戳铜铃,他不知这铃铛是易忘尘法器, 根本不可能为外人驱使。
叮叮当当,响彻天空。
音浪均匀地向四周扩散,却不见屋内有何响动。
易忘尘不在么?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屋内,易忘尘正掐抱心诀,深陷记忆幻梦中。
梦根据他的记忆而生。
小巷幽深曲折,正在进行一场追杀。
在惊慌的喘息中,寒光一闪,长剑将其中一人钉死在地。
女人跪在一旁,仓皇哭喊:
“求道长放过我们吧!”
阴影中走出的少年面容冷肃,着太清门弟子服。
任面前人如何匍匐讨饶,易承面色不改,照样提剑,宣判死刑:
“人魔不可结合,你二人明知故犯,该杀!”
易承不思考着规矩由何而生,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只依照规矩行事。
剑之将落,剑尖却被一道极为强硬的力量托起,从那两人身上挪开。
易承的眼角处,出现了一片白色衣摆,看纹样,同样是太清门弟子服。
身后人道:“师弟,无情剑怎斩有情人?”
幽深的巷口在一瞬间扭曲模糊,易承的眼里只剩下这么个人。
一个美人,噙着笑,目光霭霭。
他的师兄,世间第一等的烂好心。
太阿剑在空中转了半圈,收入鞘中。
“师兄不是最讨厌魔族么?”
眼前人生就一副好相貌,连在这幽暗之地,也仿佛被清辉笼罩,泛着莹白,对他道:
“也未到见之即杀的地步,此二人不是我们目标,师弟还是省些力气为好。”
二人平静地对视。
回忆到此结束,可幻境却在继续,并延伸出与记忆截然不同的支线。
单薄有劲的少年猛地将人按在粗粝砖墙上,贴近他道:
“师兄对有情人如此可怜,若我为情发病,做了恶事,今后也会放我一马么?”
白衣剑修垂着眼看他,忽而促狭笑了,逗小孩似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