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场景几乎荒谬到让人发笑。
卿长虞当然是直接笑了,姿容明媚,声音清朗。暗色的天空随之放晴,从云层中露出金黄的日光,尽显谄媚。
这可太有意思了,从前没发现他们这么好玩呢?
原来自己从前只得了魔头的名声,却没有真正享受过魔头该有的肆意妄为,才会那样苦闷。
原来让别人不快活,是这样畅快的事情。
从前的大弟子越砚梗着脖子,隐在众人之中,目光赤红。
越砚这个人,该坚定的时候不坚定,该悔改的地方不悔改,卿长虞不急着收拾他,且让他一条路走到黑,把背后的人钓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六人,每个人都心头一凉,心知肚明一个事实——卿长虞要开始清算了。
谁都躲不过。
可凭什么——易忘尘能够逃过!?
这样的疑问一出现,不公的怨愤便如藤蔓般疯长。
于是那一双双赤红的眼,都隐晦地飘向了易忘尘的身上。
凭什么他还能与卿长虞结契?
这不公平!
如果易忘尘都能与卿长虞结契,那他们……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几人心中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这场气势汹汹的集会,在意想不到的走向中结束了。
深渊毕竟是魔修的领地,东境修士先行离开,迫不及待要把卿长虞死而复生的消息带回去。
魔域众人没想到自己能躲过一劫,神智恢复后一阵后怕,看着前端孤单站着的魔君,又是一阵唏嘘。
唉。
梅花煞。
唉。
魔君。
唉……
败犬!
易忘尘肩头一重,卿长虞出现在他身边,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道:
“易尊者,你在家里等我,很快就回。”在句尾很轻地“啊”了一声,以上扬的语调结束了这句话。
像哄妻子的好丈夫。
二人身着同款制式的红衣,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只是卿长虞衣上绦带被易忘尘拽断了一条,珠玉还尽都在刚才粉碎成末末了,看着就不免质朴很多。
于是此人自来熟地解开易忘尘颈上饰品,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顺带也扯断了易忘尘一根绦带。
一副只管自己死活的模样。
易忘尘冷睨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得一道极为哀怨的男声:
“卿仙师,你不要我了么?”
男人青灰色的眼瞳从如玉般的脸孔移开,落到眼上有赤红印记的丑人身上,冰冷锋利如刀刃一般,想将来人刺退。
卿长虞和他说话,这个不要脸的死畜生贴上来干什么?
卿长虞回头,白发青年模样甚是可怜,身上的血洞还在,面色惨白,堪称仓皇。
裴肃一直站在他身后,似乎是把他给忘了。
卿长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裴肃立刻顺杆爬,紧紧抱着他,颤声道:
“你不能不要我……”
卿长虞身上好香,裴肃悄然嗅闻着,不忘抬起头无声笑得猖狂。
易忘尘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挑衅。
他几乎咬牙切齿道:
“卿安,管好你养的畜生。”
卿长虞在他说出口的一瞬间捂住了裴肃的耳朵。
易忘尘面色更加阴沉,拉住他赤红衣裳道:
“师兄可别忘了,现在和你结契的人是谁……”
先前在妖狐洞窟,他眼睁睁看着卿长虞与裴肃嬉笑婚姻,回去后做了一整晚的梦。
现在,明明和卿长虞穿着婚服的是他,怎么还是不爱搭理他?
这并不公平。
裴肃刚抬起头来欲说点什么,就被卿长虞打住:
“你若再不去找你的副将,他一只蛇干很快就被泡药酒了。”
裴肃一滞,这才想起嗔玉奴先前被自己吸干修为,不能不管,只能愤愤不舍地离去。
等人走后,卿长虞无奈坦明:
“易尊者,你要用我来证道,恐怕不会如愿的。”
他是觉得结契这事挺好玩,但想要易忘尘一心在这事上,总觉得应当说明。
易忘尘面色一僵:
“你以为我要拿你来证道?”
没想到卿长虞会这么想,可听见又觉得理所当然。
心好像被人紧攥似的痛,又陌生,又让人清醒。
无情道与浓烈情感相悖,易忘尘艰难消化着这股情绪,连血液都在叫嚣着疼痛。
“卿安,我是……”话哽在喉头,哑然无声。
再说下去,他这个人的脸面自尊,就彻底被踩在脚下,像任何一个被卿长虞抛弃的人一样,分文不值了。
易忘尘的喉头滚了滚,语气重新冷硬起来,向前迫近逼问:
“你当我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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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施=方壬也,一个小拆字
番外想写众人逆向抚养小卿安。年下变年上妙啊妙啊。然后会发现这个卿安的原生脾气简直臭不可闻,很难伺候
妹子们的留言看见了好感动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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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为何结契
「这种人」是哪种人?
两人都心知肚明。
易忘尘修无情道, 某种程度上讲是子承父业。
卿长虞的师父,上一任太清掌门易沣,曾杀妻证无情道。
只是终究没有得道飞升。易沣的修为止步化神,还不如儿子易承。
卿长虞弯着腰向上瞧, 易忘尘就这么垂眼对上他的视线, 嘴唇微微抿起。
漂亮师兄犯了错就这样, 用楚楚可怜的目光看人, 别人还来不及发火,就被他的脸攫取了注意力, 半点想不起来之前的龃龉。
生了这样一张脸,也太便宜了他这无耻的耍赖精。
其实只是在观察易忘尘表情的卿长虞:o.o
如果易忘尘没有那样的打算,自己如此推测,确实是太伤人了。
记忆全数恢复, 卿长虞也就能回想起更多细节来。
有一回易承生了病,是卿长虞照顾的。
那时他与新师弟并不熟稔, 也不知道他高热烧了多久。
额头摸一把,滚烫得像火在烧。
卿安刚想传音给掌门, 就被易承拉住手臂。
小孩虚弱地睁开眼睛, 道:
“别告诉父亲……”
他害怕易沣看废物的冰冷眼神, 比死还要怕。
又道:
“也别告诉别人。”
他别过头,不肯看卿安。
其实,他更不想让这个人知道。
师兄是他唯一认定的对手,玉龙台上受的伤还没好全,易承不敢松懈修炼, 急着去冰瀑下修炼,才生了病。
卿安盯着那颗后脑勺,皱起眉头。
这小孩就这么挺着, 不教任何人知道,不知道发烧也会死人吗?
卿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把人抱回了自己屋舍。
“还好你师兄兼修一点医术……”
热汤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裹着厚毯子的易承发出近似哭泣的呻吟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卿安将他抱起,用冷水帕子一点点擦过他额头与手指,像寻常长辈哄孩子那样,无师自通哼着点音节。
易承的手忽然抬起,拨开汤药,紧紧攥住那一方白梅水帕,声音大了起来。
卿安这才听清楚他在叫什么。
他在喊:
“娘!”
“娘……”
他娘是个凡人农妇,倒霉催的救了无情道仙人,夫妻一场,目的是杀她证道。
按理来说当时的婴儿易承也该被杀的,不知怎么,被易沣留了下来。
可怜见的。
空气中飘落一声叹息,那双惯常握剑的手轻拍过后背,低低道:“我在,喝药。”
烧糊涂后,在不知是梦还是幻觉的画面里,易承见到了他想象中的母亲。
母亲温柔、暖和,轻轻拍着他的背,低低哼着旋律。
长着一张眉目动人、唇如含丹的好样貌,分明是具有攻击性的美人相,却因面上笑意而显得格外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