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当日,吹锣打鼓,鞭炮声响,一片喜乐融融。
“无极宗——尊者大人!”
“太清门——大弟子陈小根!”
……
“施家——家主施青厌!”
随着门口唱念声不断,内里渐渐坐满了宾客。
不少人将目光投向如今修真界的新秀,其人果真不凡,那张年幼时尚显得娇气的脸,如今已全然一派沉稳英气,眉目格外俊挺。
看着看着,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他身旁身量窄瘦的男人,一身绣金锦袍,外搭紫玉扣披衣,面庞隐没在垂珠之中,肤白如玉,芝兰之姿。
似乎不太爱见生人,半拖着步态在施家主身后躲着,微微垂着头颅,却显露出丹鹤般雅态。
*的,易忘尘是闲得没事干吗?来这参加婚礼来了。
这算什么?无情道的社会实践?
害得他临时从系统又兑换了个遮挡道具。
施青厌轻轻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这是在担心他?卿长虞咂摸两下,觉得有些稀奇。
万幸新郎出现,道喜声此起彼伏,原先落在卿长虞身上的视线也大半被吸走。
卿长虞微微一抬头,透过道具看去,易忘尘正向下看来,目光随意又冷漠地扫过所有人,在施青厌的身上停了停,又掠过,全然没有在意自己。
婚礼的流程堪称不寻常。
新娘子还没来,新郎倒先敬上了。
他朝座首的易忘尘深深叩首,道:
“多谢易尊者成全,白某得娶小安。”
嚯,还是个无情道小红娘。
易忘尘仿佛是专程来受这一拜似的,在新郎官抬起身后,便起身掸掸衣服,道:
“你既诚心相求,如今得偿所愿,也算幸事一桩。本尊便先走了。”
坐在大喜堂的最高位,起来时还要拍拍灰,实乃装中之装。
新郎官却不恼,反而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出去,而后才命人去城隍庙接人。
桌上饭菜俱已齐备,对修者而言却都不过是个仪式。宾客胃口却被吊得高高的,本能好奇这个从未露面的、能被易尊者保媒的新娘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有的甚至抛了矜持,伸长脖子向外面瞧。
吹锣打鼓的声音渐渐传来,卿长虞却在这个当口,反握住施青厌的手,轻轻拍了拍。
手下正轻微颤抖着,显然这种宾客齐备、欢欣喜悦的场景,容易让施青厌想起灭门之日,施家那场格外热闹的生辰宴。
对深刻的创伤产生应激,近乎人的本能,无法控制。而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是直面恐惧,给出解法。
故而今日这局,必须由施青厌来破。
喜轿落下,里面影影绰绰坐着个人。
新郎官掀起轿帘,轻而又轻地说了声:
“小安,下轿了。”
他脸上是腼腆的笑意,面庞也算俊朗,难掩甜蜜。
轿中人却没有反应,俨然正如外界所言,是个体弱多病、性情怯懦的人儿。
新郎官俯下身,将轿中人抱了起来。
红色包裹到指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露着的,手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被宽袖红布掩着,看不真切。
白家祠堂前,新郎官跪在地上,抱着人向外低俯,深深拜下。
而后朗声道:
“伏以——皇天后土!”
天色骤变,云散云聚,狂风裹挟着装饰的喜字红绸漫天飞舞。
这风围绕着院落中心的二人,越来越急,甚至喜宴菜肴都被吹得乱七八糟,碎瓷落了一地,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白家家主,也就是新郎官,猛地将裹住新娘的绸布拉开。
众人眼中尽是震惊。
那里面,不是什么娇弱女子,甚至都不是个人——那分明是个没有脸的人形木头!
木人中间抱着个长条状的东西,让人看了眼前更是一黑。
新郎官向苍天高举长条状物,俯首敬告:
“弟子敬告苍天,求娶已故仙师卿安!同拜天地!结做夫妻!”
他手里捧着的,是一黑漆漆长木,形状规整,字迹端正。
上写:无门无亲卿安长虞之位。
——赫然是个牌位。
施青厌手也不抖了,身体也不僵了。
他回首看向卿长虞,似乎有万语千言,最终只道:“哥哥……这?”
这小安,怎么能是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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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喂喂喂这炮灰哪来的,哪轮到你[化了]
被雪媚娘陷害,噎挺
第63章 旁人怎配?
卿长虞知道施青厌想问的是什么, 对着他摇了头。
白家家主才三十多岁,他出生时自己早就死了,压根就没见过。
这人究竟是怎么和自己扯上关系的?
哐当——铜杯投掷在地,浓烈酒气弥漫在空气中。
一壮硕男人伸出剑指, 呵斥道:
“和灵牌成亲?荒唐!你疯了!?”
白家主冷哼一声道:
“我与小安以画为媒, 情投意合, 梦里幽欢, 定下终身。是我之事,与你何干!?”
原来如此, 是见了一副画便发了疯。
还是第一次见人把见色起意和意淫YY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施青厌的手臂被按住,向后拉了拉。他心领神会,默不作声地退出人潮。
现在的氛围很不对。
卿长虞反反复复看了好几眼,确认白家主怀中的不是什么顶级功法、稀世珍宝, 不然怎么解释这些人一个二个的狂热目光?
百位宾客,男男女女, 都紧紧盯着新郎官怀中之物。
一个个如同蛰伏的兽类,在吐息之间交换着信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
没办法啊。
那可是……卿长虞的灵位。
“白家主, 迷途知返, 尚且不晚啊!”有人假惺惺劝道。
白家主自然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冷笑一声道:
“我已敬告天地,待礼成,便是上苍承认的姻缘。”
“卿长虞早死了!你说的不作数!把牌位给我!”
白家主在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从灵位的头一路抹到尾, 鲜血淋漓,与婚服融为一体。
“白某得一秘法,若以在座诸位道友作祭, 可以沟通亡灵,结冥婚契。”
他眼中一片疯癫的决绝,红色血丝彻底包裹住所有眼白,横挥一刀,拦腰斩断身后侍从,
“在场诸位既是见证,也是媒人。我要与小安结契,谁也不能阻止!”
话音落毕,地上果然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的阵法亮光,符文漂浮在四周,死去的侍从血液全都被符文吞噬。
白府外围却笼罩上一层圆膜,将一切血腥气魔气盖住,使得外界无从窥探。
短时间内,此处就是一处无人管辖的屠戮之地。
施青厌的瞳孔一缩,原本由于创伤而空白的记忆,在此刻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在施家被灭门时,施青厌被掏空金丹、断尽经脉,半张脸连带眼都浸在血泊中,最后一刻看见的,正是杀人者灵隐尊者在开启这一阵法。
他很确信,没有半分不同。
所以……
身后人的手覆上他的肩,传音道:
“他被骗了。”
“没有那种阵法。”
“现在我们脚下的,是汲取修士血肉、强化阵主修为的邪修阵。”
施青厌微微回过头,额前被随风回环的瓷片刮破了一道口,正在眉心,如朱砂一点,整个人却郁沉凌厉,不见半点菩萨似的善念。
“哥哥,他入魔了。能杀吗?”
盖在他肩上的手触感清晰,压制着施青厌,像勒住了无形的缰绳。
“看看你的身后。”
施青厌回过头,凡人们正伏在地上,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地躲在他们身后。
卿长虞的声音淡淡,却不容违抗:
“先保人。”
这场宴席里不仅有名门大宗的修士,还有相当多的普通人,以白府家丁侍从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