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惊似地松开段暄光, 后退一步, 又将春秋冷还回鞘中, 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男人和男人……”他喃喃开口, 神思回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对,你是苗疆妖孽……苗疆的男人或许真能怀孕。”
“没什么, 其实男人怀孕也没什么……”他抬手捂住眼眶,用尽全力将自己说服, “男人早该怀孕了。”
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耐心求教:“那你能告诉我生出来的是什么吗?”
他这么问反而戳中了段暄光的心事,自从发现身体的异样后后者就整日忧心忡忡, 段暄光答不出,反而小心翼翼地问:“公狼和公狼可以生出小狼吗?”
戚求影难得没有纠正他不是狼,只平心静气道:“不会,人和人是不能生出狼的。”
怀孕已经是他的底线,要是真的生出狼, 他怕是即刻要走火入魔。
他话语笃定,掷地有声,段暄光却如遭雷击,神情从犹疑变成痛心,最后变得坚定:“那就,打掉。”
戚求影一顿,转头盯着他:“……你敢?!”
段暄光却不受他威胁:“我只要小狼,不是小狼我就不生了。”
他对小狼有执念,下定决心说打就打:“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药师,他一定知道怎么打掉孩子。”
找了药师那不是全沧浪宫都知道惊鸿君把男人肚子搞大了,戚求影想都没想就把人抓回来:“不许去。”
他疾言厉色,段暄光被他拽得生疼,后者呆呆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惶然出声:“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怀了孩子你不同意,我要打掉孩子你也不同意,我还要怎么办呢?”
“你不要它,他也不是小狼……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会变成孤儿。”
戚求影脑子乱成一团,但看见他这幅委屈又茫然的模样,心中微窒,还是强自按捺住情绪,和他好好说话:“你先别那么冲动……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解决。”
之前对方强迫自己破戒双修是一回事,可现在有了孩子又是一回事。
即便他戚求影对段暄光讨厌至极,但一个新生命不应该被草率对待。
“何况如果你和我都是公狼,那生下来的孩子也应该是公狼……”他没再分辩是人是狼,只能暂且妥协安抚段暄光。
后者一听,果然高兴地睁大眼:“小公狼?”
戚求影:“嗯。”
段暄光:“那它会有漂亮顺滑的皮毛和亮亮的眼睛吗?”
戚求影不知道:“……应该有。”
段暄光又问:“那它会嘤嘤叫,晚上和我一起睡觉吗?”
戚求影:“……可能会。”
段暄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很快又改变了主意:“那我要把它生下来!”
戚求影:“……”
他暂时松了口气,随即另一种沉甸甸的担忧又压上了他的肩膀,他只觉得二十年来都没这么累过:“……我们先回去吧。”
段暄光又恢复了我行我素的霸道本性:“我不要。”
戚求影刚酝酿出来的好脾气隐有消散的迹象:“……为什么不要?”
“我头发还没洗完。”他刚刚摔了一跤,现在头发还湿着,哪有人洗澡洗到一半就停的。
戚求影只能再退一步:“洗完就跟我走?”
段暄光点点头,弯腰去捞掉进水里的皂角,戚求影看着光溜溜的人在水里转来转去,沉默许久,终于还是上前一步:“……我帮你洗。”
段暄光一愣,转过头来:“真的吗?”
戚求影:“真的。”
让段暄光自己来估计要洗到天黑。
“好啊,那你就来伺候大王洗澡,”段暄光很自觉地转过身来背对他,长发垂坠在后,戚求影上前拢起他的头发,不紧不慢地洗着,垂目却瞥见段暄光白皙的肩背。
戚求影就算浑身湿透也要捂得严严实实,段暄光却什么都没穿,还半点不知羞,他身形极修长,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唯独脖颈上缠着一道红绳,上面系着荔枝大小的漂亮金铃,腰窝如盏,漂亮的线条顺着脊背由上到下,最后隐没进泉水之中,但凡看仔细些就什么都能看见。
戚求影实在很难忽视这光溜溜的存在感,只能收回余光盯住对方的后脑勺,认认真真给他的头发顺,重新打好泡沫,谁知谁知才洗到一半,段暄光却忽然动了动:“好了吗?”
戚求影:“快了。”
“我的耳朵有点痒……”
戚求影一顿,替他揩去耳根的水迹,段暄光腰背抖了抖,又乖乖不动了。
冲完脑袋上的泡沫,这回彻底洗干净了,段暄光的衣物还在岸上,只能拨水上岸,戚求影抬手帮他蒸干头发,却没跟过去,只微微侧过身回避,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下,段暄光在后面喊他:“我好了……你为什么不上来?”
戚求影这才转身,段暄光本就年纪不大,穿鹅黄色显得更小了,马尾高高竖起,颈系金铃,腰悬冷剑,更显年轻意气,气质出尘,此刻他正要把那个狼头往脸上戴,戚求影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问道:“……你几岁了?”
段暄光停住戴面具的动作:“二十。”
才二十岁。
才二十岁就怀孕了……戚求影心绪再度翻滚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罪魁祸首明明是对方,他却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丝悔意。
段暄光才不管什么罪魁祸首,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水里的人:“你也湿透了,要不要也洗一下?”
“不必,”戚求影冷着脸出水,将湿发和玄衣寸寸蒸干,捡起拂尘往回走,“我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的嗜好,回到无上殿我自会处。”
“还有,你别再戴那个面具。”
段暄光跟在他身后,不明所以:“为什么?戴上狼头不是很帅吗?”
戚求影:“并没有。”
不戴狼头他尚且能心平气和跟这人说话,戴上狼头他就只想打人。
狼头上的丝线断了,段暄光一时半会儿也戴不了,闻言他忽然凑近过来,戚求影甚至可以看见他眨眼时睫毛扫动的阴影:“不戴面具的话……那你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丑吗?”
他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容貌,而且眼光与常人不同,甚至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本相不好看。
戚求影看着他这幅忐忑的模样,心说怪不得人在干坏事的时候都喜欢蒙头蒙脸,段暄光之前戴着狼头乱跑的时候可是霸道得不得了,现在被抓了包看见脸反而羞涩起来,好像他性情多矜持一样。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迎着段暄光忐忑的脸色,又将凑过来的人推开了些,意味不明道:“……没那么丑。”
段暄光顿了顿,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捏着面具没说话。
二人一路离开后山,很快就回到无上殿,只是这回戚求影没把人关进密室,反而从正殿带入,一路带到了寝殿:“在小……狼出生之前,你可以住在无上殿。”
段暄光跟他身后,一直寻找其他人影却无果:“这里没别人了吗?”
戚求影:“曾经有过,现在没有。”
上上任剑主执掌春秋冷时,无上殿中还有众多门徒,且颇多人才,只是后来他为同门师徒之情牵绊,最终受害陨落,春秋冷就交到上一任剑主手中。
上一任剑主吸取教训,门下未招纳门徒,只带了一名剑侍与他孤殿同修,只是未曾想那剑侍为护主身陨,死后不到半年,剑主就弃剑毁道,离开无上殿退隐山林。
无情一道,修的就是对苍生慈悲,对万物公正不偏私,可人心百念,人情又岂是那么容易掌控,故而到了戚求影执掌无上殿时,他既无门徒,也无剑侍,坚定不移独修二十载,成为了迄今为止最年轻,修为也最高的剑主。